流浪的巫女

江户时代，某年春天，信浓国某町来了一个女孩子。她身穿洗得褪色的巫女装，背着一个白布包，手里拿着长度和自己身高相仿的木杖。女孩子白天在市街上唱歌，晚上在河里洗澡然后睡在河边的一棵大柳树下面。她似乎是流浪的巫女，在平民间传播着某种信仰，一些平民还从她那里买到了画着奇怪曲线的白底红字的纸符。
却说这町里有一家道馆，是小有名气的剑法流派心眼流所开的支馆。这道馆里有师范一人、师范代二人、中目录弟子六人、目录弟子九人。这些人以武士自居，明里在比武中打败其他流派以扬声威、讨灭街市附近的山贼，暗里杀人越货、强占民女，民众对他们不是崇敬而是畏惧。某天一名中目录弟子到市场购物，看到女孩子惊为天人，向平民打听了一下她的情况，觉得这种巫女大抵是兼营卖春的，当晚就和六个同门师兄弟一起去夜袭她——其实也就是去强奸她。
但是，到了河边，七武士（自称）里三个刚刚成年的就有些怕了，因为那棵柳树附近从树梢到河面飘绕着十几点幽蓝的鬼火。不过，在带头大哥（自称）的率领下，七人还是走了过去。
走到不足两丈的距离，七人借着鬼火的蓝光发现女孩子并没在睡觉，而是把木杖戳在地上笔直地站着，正对着七武士（自称），她看上去比白天似乎还要年轻一些，十二三岁的样子。带头大哥（自称）见状，也不做掩饰，说着“小妹妹，给我们玩玩吧”走上前去。

女孩子猛地扬起手。后面六个人只看到一道暗淡的红光，带头大哥（自称）便仰天倒了下来，廉价的褐色布衣和胸腹的皮肉像是被刀剖开一样迸裂，肠子蠕动着流了出来。女孩子的右手缓缓放了下来，她右手里什么武器也没有，左手还是握着木杖。

六武士（自称）吓得直放屁，大声叫嚷着互相壮胆，一个个都拔出刀来，却都不敢第一个上前，心里嘀咕着怕是撞到妖怪了。过了一会，其中五个人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便索性一拥而上，只有一个年纪最小的还愣在原地。
女孩子把手水平抬起来，一挥而过。从愣在原地的一人看来，眼前像是闪过了一弯暗红的新月，五个人头像西瓜一样滚落下来，五具无头尸体跌跌撞撞地趴倒在地上，血花溅出三尺多远。
仅剩的一武士（自称）吓得跌坐在地上，泪水、口水、尿水登时都流了出来，连刀都扔了——所以他就只是一个吓坏了的少年了。
女孩子把木杖拔起来，慢慢向吓坏了的少年走了过来。在黑暗中，少年看到她的眼睛反射出鬼火幽蓝的光芒。女孩子伸出手，对着少年指了一下，不再看他，径直走掉了。

少年失神地坐了一会，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逃回道馆去，三更半夜哭丧般地叫门，把道馆里的师兄弟都吵醒了。大家听了他磕磕巴巴的叙述，师范闭上眼睛想了想，连夜率领众弟子前去收尸。
十几个人到了河边，却看见六个人影排成一排站着，手里还拿着刀。师范叫他们的名字，他们也不应。大家走上前去，发现这六个人眼耳口鼻都淌着血、一个人肚破肠出、五个人脖子汨汨流血，明显不是活人了。这六个尸体也不废话，扬起手里的刀，便对着昔日同门冲了过来。众人眼见不妙，纷纷拔出刀来自卫。

于是，十几个武士（自称）和六个尸体打了起来。这六个尸体动作比生前还快，手中刀力道也大了许多，而且刀砍在它们身上像砍棉花一样软绵绵的毫无实感，众人很快意识到根本没得打。师范带着五个弟子仓皇逃窜，其余弟子都被尸体砍翻在地，血、尿、肠子遍地横流。

师范看看手下的残兵败将，知道道馆是守不住了，便也不再回道馆去，对残余的弟子说“大家分开跑吧”，奔着町外便逃。六个人分成六路使劲跑着，每个人背后都有三四条黑影在追赶。
跑着跑着，师范看着东方泛起了白，心里想着“天亮赶快到神社里去”跑上一座木桥，陡然看到桥中央站着那巫女装束的女孩子。
女孩子把木杖戳在桥面上，定定地看着师范。
师范知道这关怕是过不去了，但也不露惧色，拔出刀来，对着女孩子说道：“心眼流，冈本源之助。”
女孩子点了点头，轻轻地说：“幻梦境流叶山，真夜坊。”
师范举着刀冲了上去。女孩子扬起手。只有一瞬间，师范看到她身体周围涌出了黑色羽毛般的波纹，那狂暴的涡卷不是幻象而是实体。接着，某种坚硬冰冷的东西穿入师范的胸口，洞穿皮肤，切开肌肉，贯穿骨头。师范的心口感觉到了空气的微凉。

师范拄着刀，没有倒下去，死了。
天亮了，昨夜被街道上鬼哭狼嚎的声音吓得心惊肉跳的平民战战兢兢地走出来，发现心眼流支馆全门的尸体在心眼流道场门前排成一行。
此后，这里的人们也没有再见到那位流浪的巫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