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作者：少年D

一

八月的早晨，夏末细密的小雨洒向大地。我站在这栋高耸的建筑前，目光沿着爬满墙壁的藤蔓植物向上延伸，最终落到红色的屋顶上。
残破与阴森，是这座新古典风格的豪华宅邸给我的第一印象。本地人曾多次警告我不要靠近这栋房屋，可我已经无心顾虑其他，报纸销量的不景气使我不得不寻找更劲爆的题材。
这栋散发着悠长历史的厚重霉味的建筑，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周并没有围墙之类的东西，显得有些小的正门关闭着，看起来并没有上锁。墨绿色的杂草铺展着，肆无忌惮地生长繁衍。
关于这栋房屋被诅咒之类的传闻，自上个世纪以来就一直存在，本地人向来对此地敬而远之。我个人是坚定的无神论主义者，尽管如此，要探访这座宅邸还是使我有些犹豫。
不管了，我收回扫视的目光，吱呀一声推开了那扇破旧的门。果然没有上锁。
进门后，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我咳嗽不止。屋内昏暗空旷，我打开自带的手电筒，灰尘在光柱中飞舞。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具体是怎样的味道，用文字实在难以形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味道蕴含着不祥的征兆。
屋内陈列着几个大型的书架，我打着手电往书架望去，只见上面摆放着一些用我看不懂的奇怪字符书写的书籍。那字符张牙舞爪，尤为怪异。
手电筒的光继续搜寻着屋内的家具，突然，眼前出现的东西使我吓了一跳。
——墙壁上挂着许许多多画像。诡异的是，画像的眼睛都被撕掉了，那些没有眼睛的男男女女环绕一圈“注视”着我。
我的心脏在狂跳。只不过是画像——我这么安慰自己，好不容易稳定下心神，我继续朝里走去。
走到大概是卧室的房间，我有了新的发现。
在卧室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本笔记。我之所以断定它是笔记，完全是出于直觉。
笔记纯黑色的封面上没写任何字，我颤颤巍巍地将其翻开，惊喜的是，这本笔记是用正常文字书写的，只不过那字体透露着疯狂，笔记上还画着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涂鸦。
我开始仔细地阅读起来。

二

1896年五月三日

我终于得到这块地了！买下这块荒地并没有花费多少钱。那些普通人完全不知道它蕴含的价值，还愚蠢地认为这里被诅咒了。
那本古籍中记载的地点就是这里——上古时代，伟大的全知全能之神曾把目光短暂停留在此处。
也就是说，只要我在这里完成那项仪式，我就能得到全知全能之神的祝福！
炎夏即将到来，我得抓紧时间了。

1896年五月六日

杀了一头山羊。这并不容易，那羊崽子拼命反抗，溅了我一身的血。
不过最终它还是死了。我把羊角和羊的眼睛仔细地取下来，用来完成仪式的一部分。

1896年五月八日

果然！按照书中的记载，完成前置仪式之后，山羊的眼珠会再次转动。
那时我吓了一跳，将羊角摆放在画在地上的图腾上之后，一阵烟雾冒了出来，烟雾散尽，那对眼珠便像活了一样转动起来。
我毫不犹豫地将其吞下。羊眼珠的口感实在不怎么样，我拼命忍住强烈的呕吐欲望。
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1896年五月十五日

吃下眼珠之后经过了一个满月，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不过在满月的那天，我似乎看到了他们的模样。那些位于深渊中的神祇的伟岸身姿，使我险些失去理智。
我只能看到而不能听到，听觉就像完全丧失了一样，流动的音符化为实体从我眼前掠过。
我激动得浑身颤抖，这说明仪式有效果了！

1896年五月二十三日

他们在看我！他们在看我！我害怕，我恐慌，我将他们的眼睛全部撕掉，但他们还是在看我！
仪式就要完成了，就要完成了！我看到了！伟大的神祇们居住的宫殿，黑色的巨石毫无规则地堆叠而成的宫殿！
答案！答案！我渴求答案，我将看到一切答案！我将看透一切真理！

1896年六月三日

我将完成仪式的最后一项，吃掉自己的眼珠。
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因为我已经看到了一切。我用残存的理智将其记录下来。那些难以名状的非实体日夜纠缠着我，无法理解的真理剜掉我的眼珠。
我将成为他，成为他的一部分。
我将成为全知全能之神的眼睛！
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眼睛！！！

三

笔记到此处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我的心跳越发急促。我不清楚笔记中的人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那些失去眼睛的画像，一束束空白的目光向我射来。
我下意识地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
我瞪大了双眼，汗毛倒竖。
我扔下笔记逃也似的飞奔出去。那些本地人是对的，那些本地人是对的！
笔记中的人毫无疑问完成了仪式。
因为在笔记的最后一页上，用疯狂的线条画着一只诡异的眼睛，而我清楚地看见，那只眼睛，朝我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