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两篇笔记

Oct 30, 2023  

作者:He

今天我在家中书房翻阅一部关于近代史的书籍时,无意间的发现了一个藏在书籍后的小箱子,通过强硬的手段打开箱子上的铁链,我看到了两篇笔记,和一些眼镜链条,破碎的瓷片之类零散的小物件,这两篇笔记的作者一位是我那长年不归家的父亲,另一个据我猜测,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

以下是笔记的内容:

我苏醒在一张床上,手下意识的去摸收在枕头下的手机,但什么都没有摸到,而手掌传来的纯棉床单的触感,则在告诉我,这不是我的床。

我的精神一紧,双眼不受控制的睁大,天空中悬挂着一轮诡异的红月,直觉告诉我,这红月是我唯一的依靠。

月光从窗边的窗户上打下来,我努力分辨起周围的情况,但似乎有一只可以吞噬一切光明的野兽躲在我的身边,恐惧涌上心头,我颤抖着蜷缩身体,躲在窗户下面。

让这诡异的红光打在我身上,似乎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够平稳的跳动。

我环抱双臂,下巴鼻子埋在胳膊里,两个眼睛尽可能的瞪大,这在一片黑暗中游离。

身边渐渐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这声音很浑浊,就像是小时候,村子里过年杀猪,我抱住用麻绳绑着一串带肉的排骨,那猪血从一节一节的排骨上滴到肉上,在滴到我的拖鞋上,滴到地面上的混杂声音。

这声音飘忽不定,一会慢慢走远,渐渐消散在我耳边时,又猛地在我耳边炸裂开来,鼻子嗅到了一股腥臭味,这气味浓重的压得我喘不上气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心中不断冒出这个念头,我不敢说话,不敢做任何能证明我是一个活物的动作,我感觉只要我稍有动弹,马上就会被黑暗中的莫名之物撕裂。

我的眼睛麻木的目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这无尽的黑暗,犹如海面向下千万里的深渊,藏匿着无数未知的生物,未知的危险和财富。

有什么东西在拨弄着我的头发,早已因为冷汗而紧紧贴在额头的刘海被拨开。

借助余光,我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拨动着它,我慢慢调动早已干涩的眼睛,人类的身体反射却在这一刻触发了,眼睛猛的一合,带动了眼角,那早已被莫名液体,浸润的眼镜,滑落在床上。

发出沉闷的音响,那抚摸我头发的东西,从我的额头离开,借助月光我依稀辨别出来,这是一个从黑暗中延伸出来的血红脊髓,一节一节的白骨上,长满了破碎的血肉,青筋。

我立刻将头埋在了肩膀中,祈求它们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两肩突然一沉,余光中我看到了青绿色的火焰,但他们并没有灼烧我,耳边有风吹过,不对!是鼻息,床,窗户,我应该是在一个封闭的房间中,不然不会只有我这个地方,有月光。

有什么东西突然扼住了我的头,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我整个人都被砸在了背后不知名的东西上。

抬起头,这红光笼罩下的一小片区域,什么都没有。白色的床单,和我那副沾染了奇怪液体的黑框眼镜。

手臂传来温热,我伸手去摸背后依靠的东西,黏糊糊的触感,就像是医院中准备动手术时,切开腹部,不带橡胶手套去摸肠子的感受。

我将手拿在面前,借助月光去看,手中沾染了一层鲜血,这鲜血似乎在我手上存在了许久,以至于我能够看到,血液干枯后,手缝的纹路,但我作为一名医生,是不会判断错的,这味道分明就是新鲜人血的味道。

忽然间,眼眶中传来剧烈的疼痛,我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眼球中生长出来,它在强行脱离我的身体。

眼角流出什么液体,滑过我的脸颊,打在床单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我低头去看,左眼率先掉落下来,右眼在即将跟随脱离的那一刻,我用它清晰的看到左眼上生出无数裂痕,在那细小到不过指甲缝粗细的裂缝中,无数米白的肉虫从其中争前恐后的钻出来。

剧烈的恐惧再一次笼罩心头,心中的安全防线,彻底崩塌。

开门声从不远处传过来,我捂住耳朵,听着穿透耳朵,越来越近的声音,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对着那个方向高声尖叫起来。

如同女性高跟鞋走在木板上的“哒哒”声,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而后我面前的那个怪物将我环抱住,我是如此的庆幸,自己有穿短袖入眠的习惯,这能够让我感受面前怪物的抚摸,来确认对方的形状,又不至于过于接触这形似人类手臂的器官。

我抓着床单,想要挣脱怪物的怀抱,却被它死死摁住,它好像有四肢手臂,两只手臂从背后伸向腰间,我能够感受到指关节的存在。

而两肩被施了一个向后的力气,使我的头不得不从手臂里脱离出来,它的力气很大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有什么东西,贴近了我的脸,光滑而又细腻,似乎是两团肉球,从我的嘴巴鼻尖略过,最终塞进了我的眼睛里,当它贴到我的鼻尖时,我闻到了淡淡的乳香。

这乳香似乎有着奇特的功能,我心中的欲火被撩拨起来,哪怕我失去了眼球,理当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东西,但是我还是清晰的看到,我来到了一栋洁白的大楼前。

在这栋充满现代气息的建筑外,缥缈的白雾在慢慢向我逼近,白雾中存在各种奇异的黑影。

距离我最近的就在我身后三步左右,我不能得出具体的判断,因为脚下白雾太过浓稠,以至于我看不清脚下的土地,只能依靠大概的感知,进行计算。

它是一团庞大的黑影,没有人类的任何特征,为了能够更加看清那个黑影,我从背后的旅行包的一侧,摸出来了我的眼镜。

眼镜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奇怪的液体,但现在很明显不是该我追究这液体来历的时候,带上眼镜。

我才能大概的分辨出,面前的黑影,长着类似蟒的尾巴,盘踞在我的面前,黑影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黑色的鳞片,一枚鳞片,比我的头颅还要大。

抬起头,向那黑影的上方看去,那是一个巨大的牦牛胸腔的形状,上方高高隆起,这诡异的生物构造,让我陷入了沉迷。

我伸开双臂,笑着去拥抱它,但一声枪响,将我从迷蒙中剥离。

“周明风!你疯了!你在干什么!”一旁的韩辉手持猎枪,不断装弹,向那个怪物打去,一边拖着我的衣领向后退去。

子弹打在那黑影的鳞片上,发出钢铁摩擦的声音,而后消失在黑影的体内,打进去了!

黑影对着我们咆哮,这声音嘶哑,乏力,而又熟悉,但是我却听不懂内容。

但不用怀疑的是,我们惹怒了这团黑影,但它似乎没有将我们吃掉的打算,而是不断艰涩的调转盘区蟒尾上的牦牛身躯,向后方看去。

我的目光,跟随着它,向最远处的怪物看过去,那怪物身上覆盖的黑影,在它体内来回穿梭,鲜血与骨肉的碎片,在它的四周翻滚涌动。

它浑身棕色的毛发,在此刻被染红,两颗土褐色的竖瞳中满是泪水。当它发出鸟兽临死时凄厉的尖叫时,无数细小,犹如浪潮的黑影将它淹没。

这吞噬一切,如同蝗虫过境的景象,无疑给我们心头蒙上了巨大的阴霾,我们再也没有抵御怪物的想法,拼尽全力向不远处的建筑跑去。

迷雾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不断抨击着我们的心,我的双腿跑到乏力,大口的喘着粗气,以至于我能清楚的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但我和那栋白色建筑的距离,丝毫没有缩减,明明只是几百步之遥,却仿佛远在天边。

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强烈的痛疼从脚底沿着大腿,传到脑部。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韩辉!”

我跪在地面上,出声喊这位高原天上的猎户,但身边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刚才明明一直抓着我衣服的他,突然消失了,而我的衣服被他抓住的那一块,依然没有复原,重新贴附在我的身上。

“救我。”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来不及多想,咬着牙爬起来,转头向后看去。

“张教授!”她是青明大学的历史学讲师,原本应该在讲台前侃侃而谈的她,无助的趴在白雾中,身上趴着一只浴血,浑身长毛覆盖的蜘蛛。

她的下半身被啃食的只剩下了白骨,蜘蛛嘴里突出来的两颗象牙长短的尖牙,刺穿她背后的书包,尖牙上的倒刺,连带着皮肤,高高抛弃,甩到天空。

书包里无数关于高原天的资料,如漫天雨落,一本黑皮日记砸在了我的面前。

这本日记,一定有我们探索高原天的起因,作为组织者的张教授,以一人十万的高额赏金,聚集了医生,野外求生夫妻,本地猎户,地理学家,来到了这被国家封禁为禁区的高原天。

虽然她口上声称,是为了探索古頔国的历史起源,但这些诡异古怪的事物,分明和那以献祭为生的古国,没有任何关系。

而这本她谨慎保管,不给任何人触摸,每天晚上所有人睡去后,都要偷偷拿出来,写写看看的日记上,一定有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

捡起这本黑皮日记,我用尽全身力气,忍着脚面的巨疼,向白色建筑冲刺。

而在我的身后,趴在张教授身上的蜘蛛,重新站起来,在它的腹部,一个向下生长的人类手臂,也随之从张教授的后背抽出,在手指尖端,石榴红的粘液,跟随着手臂,缩回了黑白色糅杂的子宫。

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两腿开始发酸,白雾越来越浓郁,从一开始的看不见脚,到腿,现在低头看去,已经到了胸膛。

“周明风!周明风!”

“周医生!”

“周医生!”

我距离呼唤声越来越近,终于我来到了纯白建筑的门口,看到了团队剩余的人。

“啊!”

那个蹲在地上的地理学家,指着我身后,高声大喊。

下意识跟随他的声音向后看去,一个人头骷髅紧贴着我的脸,透过眼洞,人头后连接的是一只牦牛的胸腔。

是一开始的那个怪物!

牦牛的胸腔里的延伸出来的脊骨,连着骷髅头,在头颅的脑颅骨上方,有两支螺旋的黑角。

胸腔里只有一颗悬浮的心脏,这颗心脏有着成年人拳头大小的体积,整体呈现暗红色,不断跳动着,上面有一张微笑的人脸。

这张脸张开嘴巴,里面塞满了带着泥土的新鲜青草,骷髅头从跟着从中间分裂开来,要将我整个吞噬下去。

这鲜草的清甜混在着血臭味,令人作呕,我竭力向后跳去,重重的砸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方教授,快把他拖进来!”韩辉对着地理学家喊道。

地理学家被这一声呐喊,叫回来了神魄,双手并用的爬到韩辉身边,用力推动有着复杂花纹的黑色木门“啊啊啊啊啊,关门关门,别管他了,快把门关上。”

“你他妈真不是个男人。”沈硫芸在这怪物即将砸到我身上的最后一秒,将我拖进了大门里。

而后沉重的木门,被韩辉和沈芳合力关上,他们二人抵在门上,等了许久,外面的怪物并没有破门而出,我们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很黑,我们不得不用手电筒照明,但这里的黑暗,似乎能够吞噬一切光亮,我不得不将背包里的备用手电筒也拿出来,以便我能够看到三四步之外的韩辉,方旭扬。

借助灯光,我们发现这并不是一栋楼的布局,木门的背后是一条宽敞的双人通道,大概倾斜二十度左右,向上延伸,两侧岩石石壁上雕刻着精细的壁画。

“老韩,谢谢你。”确认安全后,我伸出手,递给了他一瓶葡萄糖浆。

他们两人的背包早就被扔掉了,所以这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够食用的食物。

韩辉依靠着木门,一屁股坐了下去,手电筒放在地面上,我坐在他的对面。

“周医生。”方旭扬坐在我身边几乎要贴在我身上,他饥渴的看着我手中的半瓶葡萄糖浆。

虽然我很不愿意将这剩下的半瓶,给这个刚刚要抛弃我的人,但现如今六人的探险队,只剩下我们三人,想要活着离开,我们必须要团结在一起。

“滚到对面坐去。”我将他推开,半瓶葡萄糖浆扔了过去。

他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

我将鞋脱下来,借助手电筒的微弱灯光,去看脚面。

密密麻麻,犹如蜂窝的脚面令我浑身战栗,血不断从脚面喷涌出来,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好在作为团队的医生,我的包里装满了医疗物品。

将酒精洒在脚面上,取出绷带要包扎的时候,韩辉握住了我的手,阻止了我的动作。

他从腰间掏出打火机,点燃靠在了我的脚面上,另一只手捏住了一个肉孔两边的血肉,用力一挤,一只乳白的虫卵被他挤了出来。

方旭扬被吓得撞向了木门,而我好在做过了许多手术,强忍着不适,用刀将这个虫卵切开,里面有一只乳白的肉虫,它的头咬着尾,呈环状,里面是绿色的凝稠液体。

我想要慢慢处理,但很显然我们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时间,从书包里翻出来一件短袖,卷成团,紧紧咬在嘴里,接过打火机,炙烤脚面,进行粗略的止血,用绷带包扎后。

我将那本黑色日记从怀里掏了出来,日记封面的手感很奇怪,不同于常用的牛皮,这奇怪的细腻感触,让我有着说不出来的恶心,翻开第一页。

是一张黑白红的合影,一个女人赤裸身体,双手高高举起一个婴儿,跪在一个刻画着红色圆圈的壁画前。

女人的背后高高隆起,长满了长毛。

在她的四周,无数蜘蛛将头埋在地面,将纺器对向镜头。

我们相视一顾,这诡异的照片,将恐惧扩散在我们全身。

“继续翻。”韩辉发出声来,让我们心中稳定下来。

第二页,则是记录了一个传说。

传说,在高原天的生物们,不知道什么是友爱,各部落之间相互残杀,一个名叫頔的部族,被另外的部族驱赶,来到了高丘雪山下,雪山脚下的生活很艰辛,他们没有保暖的兽皮,没有枯草树枝搭建住处,每天都只能依靠从山上流下来的雪水存活。

一天,族长决定带领族人,翻越雪山,到山的另外一边寻求活路。可风雪肆虐,一路上老人,女人,孩子不断冻死。

一开始,他们将老人埋葬在冰雪之中,渐渐的,饿的没有力气的族人,开始喝死掉女人的血,最后只剩下族中最强大的战士。

他们身后背着早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作为食物,翻越了雪山。

但雪山后是无穷的雪山,族长和他的弟弟,哥哥,儿子坐在一个山洞里大哭起来。过了一会,神灵听到了他们的悲怆。

山洞中的神灵问道“你们在哭什么?”

族长对神灵说“伟大的神啊,为什么我们会畏惧寒冷,我的族人,妻子皆死于寒冷,您能不能将世间的冰雪融化。”

神灵说“虽然我不能将世间的冰雪融化,但是我可以让你拥有永远不受寒冷侵犯的力量。”

弟弟将背后的儿子高高举起,大声哭喊道“不灭的神啊,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献祭于您,只为求您,将我的孩子从死神阿克托司的手中抢夺回来。”

神灵说“虽然我不能从死神手中抢回你孩子的灵魂,但是我可以让她做我的仆人,永世的存活。”

哥哥爬在地上,虚弱无力的哀求道“富裕的神啊,请赐予我吃不完的食物,我不愿意吃同族的肉,现如今我太饿了。”

神灵说“虽然我不能赐予你没有根源的食物,但是我可以让尸体上长出可以供你充饥的食物,此后永远也不会感到饥饿。”

儿子悲痛的哭喊道“无敌的神啊,请赐予我驱逐一切的神力,我要将欺辱过我们的部落通通吞噬。”

神灵说“虽然我不能赐予你吞噬一切的力量,但是我可以让你拥有你吃过动物的一部分。”

族长和儿子哥哥道谢离开山洞后,族长的全身长出了浓稠黏糊的液体,不管多么狂暴的寒风,都不能让他感到一丝寒冷,哥哥背后的尸体上长出白米,这米让他再也不会为饥饿困扰,儿子吃掉雪山中的狼,长出尖锐的爪子,吃掉熊,有了高大的躯体,厚重的皮毛。

最后他们统一了高丘雪山下所有的部落,建立了古頔国。

在之后的十几页,粘沾着塑料封皮,里面有一张张泛黄不规则的兽皮,上面用红色染料写着庞杂的文字。

这文字与出发时,张教授分享给我们照片里的文字有着许多相似之处,大致翻阅封皮外贴着的解析,我们大概明白了古頔国的历史。

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将他们称为蛛頔氏,他们起源于何处,从何时建立国家,已经无从得知了。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是一个强大的帝国,这个现如今占据我国三分之一领土的高原天,曾经是他们的领土。

在这个国家里,他们不崇拜任何自然图腾,这些神秘的古人类们,侍奉一个叫做“红瞳蛛”的神明。

蛛頔氏认为,这位神明居住在高丘雪山的黑暗洞穴中,祂在黑暗的洞穴中纺织梦境之网,所有在这神圣洞穴中死去的人,都将获得前往梦境的殊荣,获得永生的幸福。

他们的祖先是这位神明的使者,祖先们听从神明的指令,建立了古頔国,将人分类为三等,只有其中的一种人,能够获得在神圣洞穴中参与祭祀,前往梦境之网的资格。

而组织这个祭祀的大祭司,是国家的领导者之外,更是红瞳蛛的使者,大祭司也是在祭祀中产生。

这个古国,认为红色眼睛的蜘蛛,是这位神明的子嗣,那些没有资格前往梦境之网的子民,会在高丘雪山上裸露身体,任由红眼蜘蛛蚕食,以取得侍奉神明的仆役地位。

这带有神话色彩的记录,令我全身颤抖。

在强制自己冷静下来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后翻。

接下来是一张合家照,张教授被一个男人抱在怀中,而她抱着一个婴儿。

方旭扬伸手指着这个婴儿道“这是她的女儿,出生没到一年,就因病死亡。”

听着他带着颤抖的语气,我抬起头,正对他那几乎失神的眼睛,逼问道“因为什么死的?”

“我….我..”韩辉及时的扇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这条长廊,方旭扬才勉强冷静下来“学校里没人知道孩子的死因,但我在墓地里见到过那个女婴的坟,石碑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蜘蛛,蛛丝将那一块墓地,裹了一圈又一圈,就像是一个半埋在地里的茧蛹。你们不知道,但是我问过别人,也询问墓地的看护员,我们市现存的蜘蛛,冬季一定会陷入冬眠,根本不可能成群的出来活动,而看护员一天一巡查,出现特殊情况,他们一定会察觉到,这个世界不正常!”

方旭扬嘶吼道“我们六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或者走出去。”

之后他扑身来到韩辉身边,夺下了他手里的猎枪,对着自己的脑袋摁动了扳机。

“他说我们几个人?”

“三个,怎么了?”

我拍了拍脑袋,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道“没事,我听错了。”

帮着韩辉将死去的方旭扬背起来后,我们拿着恢复正常照明的手电筒,照射两侧的石壁上的壁画。

这壁画,足有两人之高,不断向上延展,两侧的壁画,叙述的是同样的内容,壁画十分精细,甚至堪比现代的雕刻水准,我很难想像,古頔国人是如何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雕刻出两幅完全一样的宏伟作品。

壁画上雕刻着不同的场景,但场景之间的衔接却十分的自然流畅,场景之间的内容,按照我们攀升的方向,陆续展开,讲述了两场雪崩。

高丘雪山之上,一场雪崩席卷了山脚下,将这座雪山视为神明的部落,大雪将一切掩埋,这个庞大的部落,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张幅画面持续了很久,我们向前走了十几步,依然没有看到新的内容,我并没有壁画历史相关的知识,所有我只能粗略的猜测,雕刻者如此刻画,是为了表示时间的长度。

又走了十几步,终于出现了新的画面,血红的地面上无数蜘蛛,将自己的头颅埋进雪中,一个腹部裸露向天空,四肢手臂两只脚支撑地面,长满毛发的怪物的腹部,被两只尖锐的口器割开,反射着天边红月的诡异光芒,它的头颅和人类几乎没有什么不同,但它的面部,没有用来获取食物的嘴巴,它没有鼻梁,两个空洞中钻出源源不断的乳白肉虫,它有六颗眼睛,除了正常人类的眼窝外,它的下颚,脸颊都长着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充塞它眼球的是廉价的红色塑料袋在昏暗灯光下的颜色。它的毛发之间,有着一层厚厚的黏稠液体,在我靠近壁画的时候,我闻到一股极类似于尸臭的味道。

第二场雪崩的开头,也是高丘雪山上,一场雪崩扑向部落,部落活着的族人,被迫迁移,他们向雪山上方爬去,半路上,陆续有人死去,他们有一部分融入了雪地,有一部分成为了活人的食物,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个活人和背上的一具作为食物的尸体。

走了很久,他们最终走进了一个山洞里躲避风雪,然后走出来了三只怪物,一个怪物有着人形,但它的皮肤,变成了黏稠流动的液体,骨骼肌肉被刻画的分毫毕现,完美的对应上当今医学里,对人类皮下组织的绘图。

第二只怪物,是一堆肉虫,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山洞的绝大部分空间,细小的肉虫似乎在恐惧着地面,不断上方攀爬,然后摔死在地面上,后面的肉虫从它上面碾过,拖出一条长长的青色液体轨迹。

第三只怪物,几乎有高原天上所有动物的特征,鹰的翅膀,羚羊的角,牦牛的身体,蛇的尾巴….

他们三只怪物来到了山下,依靠强大的躯体和令人惊恐的外表,统治了许多部落,女人被它们驱赶到了雪山深处。

男人们在这三只怪物的驱使下,在雪山脚下用岩石建立起高大的城墙,白天,他们成群结队的来到城墙外,在傍晚时拖着一个个大小不同的茧蛹,堆积到中央高大的祭坛边缘。

每到夜晚,雪地里爬出无数红眼蜘蛛,钻进古頔国人的眼睛,鼻子,耳朵。

之后,红月升起,从石头房子里陆续走出和前两个领袖相似的怪物。

它们来到古頔国的中央祭坛边,那一开始的三只怪物,站在祭坛上方。

那糅杂了各种动物特征的怪物,身体各处长出了口舌,它扑到肉虫上,大口的吞噬着,很快祭坛上就只剩下了它和那无皮人。

紧接着,舌头上长出人的眼睛,眼睛有长出尖刺口器,眼睛被鲜血染红的刹那,无皮人爆炸开来,一片血泊中,有一只细小的蚕蛹。

它用倒钩式的爪子,剖开了自己的胸膛,从中间掏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扔在祭坛上,跪倒在地上,对着天上的红月,双手高高捧起蚕蛹安在胸腔里。

看到如此诡异的画面,我不由得感到口渴,想要喝一点水,来压抑下心中的惊悚,贪婪地吮吸着从鼻尖留下来的汗滴,继续向下看去。

祭坛下,陷入了一场怪诞的狂欢。怪物们从屋子里拖出一个个人,它们用石刀划破蚕蛹,露出里面各种完整的野兽,之后用石刀划过野兽的咽喉,鲜血四溅而出。

沉睡的人被血液的味道唤醒,大口吞食着鲜血和肉,它们也长出了野兽的器官,狼的牙齿,猴子的毛发,牦牛的尾巴….

它们对食物有无穷的渴望,肉虫,无皮人也渐渐成为了它们的目标。

当所有的野兽,无皮人,肉虫被吃干净后,一个怪物忍受不住饥饿,冲到了祭坛上,它对中央的领袖嘶吼,它匍匐这身躯,试探性去触摸那个心脏。

在它吃掉后,老的领袖带领着剩下的怪物,步履缓慢的走向了雪山。

第二天,当红月落下,新日升起的那一刻,这座城里又恢复了原样,祭坛之上依然存在三个领袖,活着的人,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座城市中有人离开,伴随着夜晚红月的降临,又开始了新的循环。

我浑身滚起了鸡皮疙瘩,巨大的恐惧袭来的同时,我听到身后的咀嚼声。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本能的向前跑。

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嘶嘶声,我将身后的书包砸向后方。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洞口出现了光亮。

跑出洞口,脚踩雪地,看到洞口边,插着用来标记位置的七彩旗子,我的心里感到极大的安定,这是我们四人,开始登山时,延路留下的记号。

我大口喘着粗气,开始向下跑,不断的摔倒爬起,我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因为根据壁画上的记载,那怪物是可以离开洞穴的。

在不断奔跑的途中,我脚一滑,被一个细瘦的东西绊倒,整个人在难以保持平衡,仰面摔在了雪地里。

天上一个巨大的红色眼睛在注视着我!

没有红月,照耀整个高原天的东西,是这个红瞳眼睛!

我想要站起来,手却摁倒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目光向下看去,居然是一个茧蛹,隐隐约约我能看到里面有一个婴儿。

一双手臂紧紧抱着这个茧蛹,顺着手臂看去,一张熟悉的人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是张教授。

我的精神接近崩塌,不顾雪山上的严寒,拉开拉链,从脖子上取下一只吊坠。

这是一个清朝时期的小巧玩偶,是我从小到大的护身符,我用尽全力将陶瓷玩偶捏碎,白光闪烁的瞬间,我重新出现在了那栋白色的建筑的长廊里。

长廊顶的灯光闪烁,两侧如同医院的构局,布满了房间,空气中弥漫消毒水的味道,我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透过窗口,里面是绝对的黑暗,唯有窗口里洒下的红光,提供分毫的视线,在一张白色的床上,两个人贴在一起,似乎还有轻微的喘息声,我隐约看到了扔在床上的探险服。

“哒哒哒”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再一次从走廊尽头传来。

可还未等她接近,这栋医院,再一次粉碎。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蜷曲着身体,窝在一个蛹里面。

心中涌起强烈的求生欲,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刀,将面前包裹我的蜘蛛丝划出一个口子。

通过口子,我发现自己悬在了半空中,周边无数同我一样的茧蛹里,有那壁画上的野兽组合而成的怪物,和不同年代的人。茧蛹的上方连接一个巨大的蜘蛛网,在网上有四肢手臂,两只腿,浑身长满毛发的蜘蛛人,它们有女人一样的头发,延长数米,此刻无一列外,它们颤抖着,跪拜倒挂在钟乳石上一只庞大的红瞳蜘蛛。

红瞳蜘蛛肆虐的吞噬蛛网上的一切,它那十丈长的口器上,挂满了血肉。

蛛网在剧烈的晃动,困住我的茧蛹跟着摇动,在我的下方,是一座巨大的古老城市。

白雾越来越重,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警察告诉我,同我一起去探索的队员中,我是雪崩下唯一的幸存者。医生告诉我,我的精神压力很大,在这昏迷的七天里,一只在说奇怪的梦话,必须要住院观察,每日服用药品,等到他们确认我痊愈后才能出院。

在他们走后,我摸向胸口,那里的陶瓷玩偶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银链条,而一旁桌子上的眼镜,镜框和眼镜腿的连接处,有黏稠的液体。

我的父亲是一名出色的幻想家,虽然我也想这么说服自己,但根据以往的种种,臂如在某段时间内突然回家,并强制我们带上仿真的人类指关节项链,或是深夜独自一人在房间画下瑰丽的图案,嘴中念个不停。

这世间存在着许多的诡异之物,并且我的父亲从其中一个怪物手上逃脱出来后,并一直研究它们,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我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另一封笔记。

上面写道:

当接收到老家即将拆迁的消息后,我在几乎挂断电话的同时,就收拾好了行李,走出了这间六百块钱就能够住一个月的地下室。

但当我在手机上支付七百多的火车票,却显示余额不足时,心中的喜悦,被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迫于无奈,我只能厚着脸皮,给那些厌恶我的人们,一一打去电话。

十几通电话打过去,要不就是没有接通,要不然三言两语就把我打发,不给我提出借钱的机会,哪怕我向他们解释我借钱的目的,并许诺拆迁款一到,就马上还给他们三倍甚至四倍的钱。

但他们依然不愿意相信我,来回翻动通讯录,我终于看到了借钱的希望,这个人和我一样,都是从老家走出来的人。

那个交通不便,藏在深山的老家,如果要拆迁的话,他势必也要回去,为他那年迈的父母寻求新的住处。

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让他帮我买票,同他一起回去,等到拆迁款下来的时候,再还给他钱,我想他一定会很乐意的,因为在此之前,我还欠了他三千五百元,到时候他可以一并讨要回去。

电话打过去,就被接通了,那端传来虚弱无力的声音,他让我到市医院找他。

听说市医院的医生们,都有着高额的工资,那么借钱这件事无疑是板上钉钉的了,在坐公交车去找他的路上,我似乎看到了那几百万的庞大数字在向我招手。

我跑到服务台打听周明风医生的所在,但护士却和我说,医院里没有姓周的医生,通过再三的反复询问与查找,最终只得到了一个名叫周明风的病人的病房号。

根据护士所说,这个人是一场雪崩下唯一的幸存者,他受到了巨大的刺激,整日里说着胡话,让我去探望他的时候,尽量顺从病人的思维。

打开房门,我看到了一个消瘦到几乎没有人形的身影,站在窗户前,展开双臂,似乎想要去拥抱太阳。

我猜测,这一定是因为雪崩给他带来的对寒冷的恐惧而导致的后遗症。

在他床边的柜子上,堆积了各种神秘学,语言学,民俗传说等书籍,我听从了护士的建议,没有打扰他,看起了他摊在柜子上的一张老报纸,在这张灰白报纸上,他用红笔鲜明的圈画下来一个版面。

就在我想坐下来好好看看的时候,周明风两眼直直盯着我的颈脖,走了过来。

他接下来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王奶奶给我们的那个护身符,你还带在身上吗?”

我从钱包里摸出来那个陶瓷玩偶,之所以没有将这个护身符带在脖子上,一是因为原本系着这玩偶的银链早就被我卖掉了,二是因为将这个陶瓷玩偶塞进钱包里,就能让它鼓起来,以此来掩盖我贫穷的窘迫现象。

在我把这个陶瓷玩偶递给周明风的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被抽离出去。

周明风紧紧攥着这个陶瓷玩偶,丝毫没有还给我的打算,这个玩偶似乎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那敌视严肃的目光,慢慢开始缓和。

“这个护身符,你要多少钱,才愿意卖给我?”

对于他要买我这个护身符的举动,我没有进行任何的思索,极果断的开口要价两千,这两千完全足够作为我来回的路费。

看到他没有一刻迟疑的将这笔钱递给我后,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要价低了。

但是这不重要了,因为马上就要有一大笔钱入账,而我再也不会陷入住地下室,吃泡面,干苦力临时工的悲惨生活了。

至于和他一起回去,就他目前的情况而言,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临走时,我又向他要走了柜子上的老报纸,作为打发路上时间的消遣。

在火车站上,买了最近一班出发前往沂新市的车票后,在车站附近吃了一碗带鸡蛋的面,又买了一些路上吃的面包,坐上了款式老旧的绿皮火车。

对于驶向大山深处的火车,网络完全是一种奢望,看着别人发着呆看着窗外不断向后驶去的单调绿色,我庆幸的打开了那张要来的老报纸。

这是一张二十年前的灵异报刊,在被用红笔勾画的部分,记载了一个关于老村落的灵异事件。

这件事情发生在1990年6月,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在珏岭有一个藏在大山深处的废弃医院,他们三个人,因为和同校同学的口角争执,打赌要在这个荒废的医院里住一晚上,来证明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些虚无的存在。

经过长途的火车转汽车,再加上步行,等到他们五个人来到珏岭山脉下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精疲力尽的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决定先在山下的村子里住宿一晚,等到第二天再入山寻找那个医院。

据幸存者,也就是和那五个人中唯一存活下来的人所说,当他们靠近村庄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肉质腐烂后的臭味,以至于他们几个人不得不捂住口鼻,来减少对这让人极度不适的气体的吸入。

村子里安静的过分,耳边只有同伴的脚步声,和不远处山林里夜鹰发出的杂乱鸣叫。

那里的房屋,几乎没有那个年代该有的时代特征,宽厚的深棕色木板,足有一个成年男人展开双臂的大小,这远不是山脚下的这些不过十几年树龄的小树,所能够相比的。根据他对植物学的了解,并通过木板上残留年轮的推断,构成这些房屋的树龄,几乎都有着三四百年的历史。

这无疑是一件超乎寻常的事情,珏岭山脉,幽深陡峭,对于当时那个几乎不与外界来往,发展落后的村子里,完全不可能存在将百年的老树,完整的从山脉中带出来的技术。

如果他们能够早点发现这一点,或许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发生,而幸存者也不用终日活在恐怖的梦魇里。

当他们敲响一户村民的房门后,等了许久,才走出来一位高大壮硕的男人,两米多高的庞大身躯,几乎堵住了整个房门,使得他们看不到里面院子里的丝毫景象。

那个男人似乎是个哑巴,因为当他们询问是否可以留宿一晚上,需要给多少钱时,男人并没有回话,只是侧过身子,给他们让出了进去的路。

院子里有更加强烈的腐臭味,这扰得他们心神不宁,在淡淡的月光之下,院子里木板下悬挂的铁钩上滴答的血液,给他们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们相顾一视,想要开口,离开这座令人不安的房子时,身后厚重的木门,传来“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当受采访者谈到这里时,他整个人都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似乎那些记忆,又重新在他面前上演一遍,他慢慢的讲述道:

我们五个人皆被这关门的巨响所吸引,转过头,看到了在那个男人的身边,还有一位手中提着一个被剥皮的动物尸体的女人。

这个女人,在我们走进来的时候,就一直躲在门另一侧的阴影里,但无一列外,我们五个人都没有发现她。

当时队伍里唯一一位女同学钱庄庄,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向我确认道“他们应该是猎户对吧,靠山吃山,白天去打猎,所以只能在晚上处理收获,对吧。”

她的语气几乎是恳求,带着哭腔。

我却难以给她一个虚假的肯定答复,因为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个对着我们狰狞微笑的男女身上。

他们慢慢的向我们靠近,女人将手中的动物扔在地上,那是一只猴子,它的咽喉被女人手里的铁钩贯穿,不断有鲜血喷涌而出。

在月光下,狞笑的女人手中拿着暗红的铁钩走向我们,她的眼睛和男人痴蠢的目光不同,更像是一种动物的狡黠,贪婪和恶意。我无法和你们去十分具体的描述,因为这个世界上,我敢确定,没有任何一种生物的眼睛,和她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当那对夫妻对我们发起攻击时,我们中的章洋,果断的从身上掏出了那把用来在深山里护身的短刀,刀刺进男人的手臂,划出了巨大的伤口,但那个男人没有半点喊叫。

章洋被他一巴掌扇飞出去,砸落在土地上的闷响惊醒了我们其他人,钱庄庄去将章洋扶了起来,我们其他人都从身上掏出了利器,无数的伤口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绽开,但却没给他的行动带来任何的影响。

他的力气,速度没有一丝衰减的征兆,这对于我们这群,不从事体力劳动,还在学校读书的学生而言,他就像一只野兽,一头老虎,一头狼。

余光中我看到那个女人,在向钱庄庄和章洋走去,一个拿着武器的女人,面对一个被高高砸在地面上,需要别人搀扶着站起来的青年,以及一个恐惧到哭泣,没有任何反抗力量的女人。

毋庸置疑,他们的处境,要比我们危险的多。

我们不约而同的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但那个女人的力量,远超出我们的想像,当钱庄庄尖叫一声,哭喊求着女人放过她时,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身后。

女人手中的铁钩贯穿了章洋的胸膛,向着瘫软在地上不断向后退去的钱庄庄走去,就因为我这片刻的疏忽,那个怪物抓住了我的手臂,以极为强横的力气,把我扔了出去。

我撞碎了房子上的纸窗户,砸到了一张木床上,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还未等我爬起来,紧跟着李一方也被扔到门口,那老旧的房门被撞倒,凄冷的月光洒在了房间里。

在房间那发霉的木板上,摆满了动物的肢体,墙面上,挂满了动物的皮毛。

哪有人会将动物的尸体分解,摆放在卧室的地板上,哪有人会不怕疼,刀划在他身上,他连喊都不会喊一声,哪有人……

记者看到被采访的段安闵情绪愈加激动,甚至要站起来,贴到他的脸上,只能终止了正在进行的采访,喊来了医生,为他注射了镇定剂。

这段离奇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但我已经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毕竟一个在精神病医院里接受治疗的病人,他的嘴里又能够有多少真话。

趁着停靠到站的间隙,我跟着坐在旁边,手里拿着香烟的乘客,一同下站。

对于烟民而言,长程火车那短暂停靠的几分钟,是十分珍贵的,他们可以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抽上一两根烟,进行短暂的放松。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招呼道“叔,下来抽烟啊。”

他转过身,是一个非常憔悴的面容,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两眼深邃,似乎有着超越他这个年龄的知识与成熟。

“嗯。”他点点头,抽出一根烟递给了我。

在之后的三个小时里,我们并没有其他的交谈,困意袭来,等到我睡醒的时候,已经到达了沂新站。

起身的时候,我看到旁边坐着的那个人,将面前散开的一堆纸收进了公文包中,那些纸张上面绘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在图案的四周还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走出车站,看着即将黑下来的天,我急匆匆的打车赶去了市住建局,办理相关的手续,在行驶的路上,我看到了许多举着牌子,询问失踪家人,精神憔悴的可怜人。

我赶到的时候,距离他们休息还有半个小时,当我满怀激动喜悦的心情走进去后,却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的回复,市里根本没有对数芦村的拆迁规划。

在我反复确认无果后,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打给了通知我村里即将拆迁的孔唯力。

“有的,我这里就有一份签好的合同,你要是不放心,回村里来确认一下。”

听到他的这番话,我一边在手机上打车,一边拦路过的出租车,被拦下来的出租车司机,一开始还是满脸热情的招呼我要去哪里,但一听到去数芦村这三个字,脸立马阴了下来,连连摇头。

毕竟是单程车,回来时大概率是拉不到顾客的,所以我不断提出加钱,不过到最后也没有一个司机愿意。

就在我打算找个网吧凑和一晚上的时候,手机抖动起来,网上的单子有人接了。

不久那辆出租车就来到了我的面前,打开车门,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之前在火车上,我借过烟的男人,这次我没喊错称呼“呦,老哥,真巧啊,又见面了。”

他回了我一个微笑,问道“你也去数芦村?”

“对,回家里处理点事情。”

坐进车里,又花费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走了一段蜿蜒曲折的山路,又经过一段泥泞颠簸的土路,司机将我们扔在了一个红色巨石前。

然后全程没有和我们有任何交流的司机,急匆匆的调转车头,猛踩油门,逃离了这个地方。就好像前方有什么未知的存在,会清除进入这里的一切生物。

此时的天空,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伴随着远处沉闷的雷声,寒风迎面吹来,似乎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腐臭味,而我一旁的那个人,从包里取出了一台小型摄像机,塞在了胸前的口袋里,将摄像头露在外面,正对着前方。

之后又从包里掏出两个手电筒,递了一个给我并说道“你好,我叫段安闵。”

我听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带着确认的语气重复道“段安闵?”

“对,那张报纸上的人。”

这是今天第二件让我震惊的事情,看着他前进的方向,我下意识的后退了数步,站在了原地。

他察觉到了我的停顿,但并没有转身,只是扔下了一句话。

“回去吧,睡一觉,明天依然是新的一天。”

我没有回应他,只是翻出了手机,在搜索栏中打入珏岭山脉这四个字,可这山中的信号,实在是太差了,等了许久浏览器也没有反应。

报纸,报纸!

我又翻出了报纸,借助手电筒的灯光,看起了剩下的简短内容。

三个月后,记者又受到了邀约,来到了段安闵的家,此时他刚出院一个月,肉眼可见的消瘦了很多,采访的地点,在他家的书房。

房间中堆积了一地书籍,地板上空余的地方也摊满了笔记和资料。里面的内容涉及到了生物学,隐秘学,古代神话,精神思维,甚至还有一部分道,佛两教的资料。

记者将书桌对面的椅子挪开,展开了后续的采访。

就在他们爬过动物尸体,搀扶着站起来后,院子里传来了两声惨叫,通过窗户,他们看到那个女人拖着钱庄庄的头发,走到了架在院子里,安装了满是滴血抓钩的宽大木板下,将贯穿了章洋的铁钩,挂在了木板上。

而那个男人,抓着杜安健的脸,任由匕首刺穿他的小臂,将杜安健的脖子,靠近了铁钩。

后面的情形,可想而知,我和柳大葵,切实的感受到了直面死亡的恐惧,房间里的那一扇窗户,成为了我们逃生的唯一出路。

当我们跳离窗外,来到土路上,奔着来时的出口跑去的时候,那个院子里传出尖锐的鸣叫声,紧接着,树林里的原本杂乱的夜鹰们,也跟着附和起来。

路上房子里的大门,被相继打开,从中走出了一个接着一个的高大男人,女人。他们不断向我们逼近,出口的路,已经被堵死,我们只能够向村子的深处跑去。

他们这群怪物,跟在我们后面,却没有一个有跑的想法,只是缓慢的向我们走来,就像刚刚装配义肢的人,对义肢的使用,相当的艰涩。

因此很快,我们就将珏岭山脉的入口处,就在我们犹豫着,是否踏入这满是夜鹰凄厉尖锐的叫声,诡异不祥的大山时,一栋被绿色藤蔓笼罩的房子,进入了我们的视线。

它的周围生长着茂盛的杂草,苔藓和倒伏的奇怪野草,房门早已腐朽,在房间里隐约漂浮着古怪,让人感到莫名恶意的雾气,所有的怪物头颅以90度折叠到胸口的诡秘姿势,停在了距离我们百米之外的空地上。

前方有神秘的腐朽房屋,后方堵满了怪物。我们对峙了好久,久到全身乏力,最后昏倒在了地面。等我醒来时,夜鹰的声音,怪物,塞满雾气的腐朽房屋,和柳大葵统统消失了。

在这篇采访的末尾,记者提到,段安闵带着他,看了一段又一段的资料,文献。花费了近一天的时间,想要向他证明一件事情:

这个世界,存在着大部分人类所不知晓的诡秘存在,而了解这诡秘存在的那一小部分人,则成为了那诡秘存在的疯狂信徒。

就在我快速扫完剩下内容的同时,手机上的页面,也加载了出来,然后我得到了一个信息,一个让我心中产生恐惧的新闻:1994年,位于沂新市边的群山,珏岭山脉更名为地榆山脉。

我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回去的下山路,又看向渐渐走远的那个消瘦身形。

在这一刻,我陷入了选择的分岔路口,对那穷苦,没有任何希望的生活的厌烦,以及得到金钱后,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最终还是战胜了恐惧。

在我的老家中居住的全是怪物,和他是一个大病初愈,想要验证自己幻想的悲惨者之间,我选择了后者。

一搞清楚拆迁的事,就离开这里。我如此宽慰自己,跟上了段安闵的脚步。

他看到我跟上来,并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冷静的说道“手电筒里有足够的电量,支撑你走回去。”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阻止我下车?”

“因为我不确定它们学习到了什么程度,而你手上拿着的手电筒的外围,被我涂满上了一种混合矿物,这是那诡秘存在所厌恶,能够伤害那些疯狂信徒和仆从的唯一武器。”

话说着,他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了一把锤子,连带着一包殷红的粉末,递给了我。

将包裹着粉末的锤子塞进腰后,我们走进了数芦村,他听从着我的提议,和我一起向孔唯力家走去。

在村子的周边并没有安装电线塔,基本上都是土屋,好在有两个手电筒,再加上之前孔唯力给我指明了方向,所以我们很快的来到了他家的小卖部。

敲响那扇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破旧木门,等了大概几十秒的时间,屋里面传来一些骚动。

然后门被打开了,一股十分刺激性的香水味从小卖部里涌了出来,打开门的孔唯力,个头很高,目测快要临近两米,浑身长满结实的肌肉,就是他的肤色,有些过分的白,不夸张的说,如果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一具尸体。

他对我露出僵硬的微笑,招呼道“进来吧。”

此刻天上被乌云笼罩,房间中又没有烛火,我们只能依靠手电筒的灯光,才能看的清楚小卖部的布局。

在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张矮脚的八仙桌,四周墙壁上摆满了米,面,零食之类的日常商品。

“合同在里屋。”说着,他打开了通向后院的房门,站在门口,等待着我们跟上去。

看着他那充满恶意的眼睛,我莫名的感觉在那道门口藏匿着一些危险的东西,出于本能的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不了,我们不跟进去了,你拿出来吧。”

他又展示出他那令人感到不适,牵强的微笑,点了点头。

在他走后,段安闵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跟着他走到满是零食的墙面,这些零食用胶带绑在了一张张白布上,白布的上端开了孔,挂在砸进墙里的铁钉上,包装上布满了灰尘,很显然,墙上的零食都已经过期了很久。

看着段安闵将挂在墙上的一整片零食揭下来,尘土飞扬,伴随着门外的一道闪电,我看见了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安然入睡的画面,那是一整面墙的人皮。

我被这惊悚的墙面,剥夺了思绪,呆滞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不断翻涌出那报纸上的文字。

直到外面的一道惊雷声响起,耳边传来急促的喊声,我才重新取得了身体的控制。

“小心。”段安闵拉着我的胳膊向一侧退去,一把铁钩扎进了土墙里,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反手摸出锤子,对着孔唯力,不,应该说是那个怪物的面门砸了过去。

因为受到的惊吓,这一击远超我体能所能达到的上限,那怪物撞碎了桌子,被我一锤子砸进了泥土里。

面对这个高大壮硕的怪物,我不敢有片刻的松懈,手上用足了力气,进行补刀,防止出现电影小说里面被反杀的现象。

近乎花费了十几分钟,我才停下手,此刻这个怪物的头颅,已经被我砸成了一滩肉泥,余光中似乎看到一个细小的黑影,从怪物的脑中逃离,但在接触到锤子上迸溅的粉末后消散成了雾气。

外面雷声大作,伴随着愈加愈响的杂乱鸟鸣,仿佛屋檐上站满了一排排的夜鹰,它们歌唱着混乱的乐曲,想要搅乱每个人的心智。

段安闵走到我的身边,从身上摸出来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我在报纸上见过,它被报社的人称为沾染了不详血液的见证。

我眼看着段安闵将这个匕首插进了尸体的腹部,向上划开,之后很容易的就将粘合的血肉与皮分开了。

一股恶臭腐烂的气味堵塞了我的鼻孔,那皮下的血肉,是由不同的动物肢体组合而成,仅仅在左胸膛,我就看到了竖瞳黯淡无光的蛇头,长着尖锐爪牙的下颚,老鼠的整个尸体和七八样不知名的尸骸拥挤在一起。

看着如此密集的尸体组成的肌肉组织,我头皮发麻,此刻我对报纸上的内容,深信不疑,问道“这就是那些疯狂信徒?”

他指着部分腐烂生出蛆虫的肉块道“不,这是祂的仆从,它们应该是来自于珏岭深处,它们没有肉体,只能依靠死去的血肉来组装身体,但并不能停止血肉的腐烂,这是这些恶臭味的来源。”

我帮着他将这具躯体翻过来,看着惨白,但却没有任何伤口后背,我喃喃道“没有伤口?”

段安闵站了起来,不知从何处又摸出来一把扳手,另一手拿着刀,谨慎的向通往里屋的门口走去“我也不清楚,上一次,我没看到它们的后背,走吧,去里屋。”

我与他并肩走进去,以防备门两侧的突然袭击,里屋里面没有那些仆从,地面上堆积着各种各样破碎的衣物,忽然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我的头上,将手电筒向上打去,一抬头房梁上挂满了没有皮的尸体,和被分解的部位。

我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沂新市里,有那么多的失踪人口。

在段安闵取出摄像机,将这幅悲惨的场景记录后,我们退出了小卖部。

一个令我难以言喻的念头,充塞了我的大脑。

段安闵他们来到村子里的时间是1990年,而我从贩卖人手里逃到这个村子的时间是1995年,离开村子的时间是2000年,在这五年里,他们为什么没有对我动手,还是说我早已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怀揣着这份疑问,我跟着段安闵低伏身子,静悄悄的向珏岭山脉的入口摸去。

虽然村子里各房屋之间,距离很远,我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并没有引来其他的怪物,但却在即将离开村子时,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

五个怪物,极有纪律性的站成了一排,它们的左右手都攥着两个竹笼,那是采山货的人常用的工具,但是此时里面装的不是蘑菇,草药,野菜而是人躯干,头,颈,四肢。

它们并不向报纸上的那样,对山脉入口处的破败房子有极度强烈的畏惧,径直的走向了深处。

我和段安闵趴在了一堆草丛里,等了很久,确定不会再有其他怪物出现后,来到了房子前,拨开了缠绕上面的藤蔓,走了进去。

房子里长满了青苔,一张发霉的床上,摆放着一本几乎风化,字迹模糊的书籍,残破的窗口上,冷风吹拂,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了。

借助手机上的灯光,我们读起了上面的文字。

一开始的字迹,歪歪扭扭,更像是一个孩子写的。

三月初一:今天摔到了一个大坑里,好疼,手都流血了,不过幸好坑里面飘出来的雾气帮我将伤口治疗好了,但是周围刻的那些奇怪图案是什么啊,看着好吓人,肯定不能让婆婆知道,不然又要骂我了。

三月初二:”我偷偷翻看了婆婆锁在柜子里的书,里面写到雾气是侍奉伟大死神,生命之神,森林与黑暗之神阿克托司的存在,好神奇啊,原来是神灵救了我,书上还写了不能念诵祂的名字,这会招至不幸,我念了出来,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写下这本书的人,肯定是个骗子。

四月初十:自从我将兔子剥了皮,放在祭坛上后,雾气越来越浓厚了,神灵身上的伤肯定在慢慢痊愈。

……

一月初一:不够,还远远不够,我需要更多野人的尸体,但是婆婆好像发现了那张野人皮。

一月初十:我将婆婆杀死了,我将顶替她成为新的祭司,伟大的死神,生命之神,森林与黑暗之神阿克托司,我们村落将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

……

三月初十:他们这群猪虫,那些野人仅仅是看到了我和念魂,就愿意臣服下来,但不论我如何和他们讲述伟大阿克托司的力量,他们都不愿意向伟大的阿克托司跪拜,我要将竹栅栏刺穿他们所有人的喉咙,高高的挂在村子的中央。

从这之后的几百页,都被雨水打湿,长出了厚厚的霉菌粘在了一起,我不断向后翻去,等到有清楚字迹的内容时,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我马上就要去侍奉伟大的神灵了,在我离世得到永世的生命之前,我留下了两颗种子,一个流浪儿,一个继承了我血脉的子嗣。在吸收了那股力量,即将凝结出硕果之际,他们将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将这本笔记合上后,我看着陷入沉思的段安闵,询问道“你重新回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当着我的面打开了那个公文包,除去里面一大堆的资料外,还有一个粉色的钱包,钱包只有一点零碎钱,还有一张被白纸层层包围的泛黄相片。

上面是两个人站在坛南大学门口的合照,照片上的男女相拥在一起,在右下角写着两个人的姓名,钱庄庄和段安闵,在他们姓名的中间,画着一个爱心。

他果断而又坚决的对我说道“报仇。”

屋外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雨滴砸在藤蔓上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借助着闪电,我彻底看清楚了他那悲伤而又坚毅的脸庞,我站了起来,和他说道“走吧,明天一起下山。”

“那你呢,为什么愿意和我一起冒险?”他将刀握在手中,刀尖对准我,质问道。

我看着他,指着他胸口的摄像机,嘲笑道“穷人的命不值钱,但一个手中掌握着诡异事件的人,能够凭着这条消息,成为一个富人。”

段安闵似乎认同了我这牵强的条件,慢慢的点了点头,于是我们离开了这个腐朽破烂的房屋,向覆盖密林的山峦里走去。

走在这条通向珏岭山脉深处的小路上,一开始雨水还从树叶上滑落,滴落在我们身上,但随着渐渐的深入,树木变得高耸而又而阴森,雨水全部被头顶繁茂的树叶遮挡,空气却越来越潮湿,冷的有些刺骨。

伴随着我们的步伐,夜鹰的尖啸越来越短促,我与段安闵都放慢了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来,并将手电筒关上,仅依靠手机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

不久,我们都听到了犹如魔鬼般的低语,向着声音的方向前进,翻过一处满是齐腰杂草的小山坡,我们来到了一处山谷中,进入眼帘的是一栋纯白色的建筑。

这栋建筑上充满了裂痕,与自然崩裂不同,它的两侧各有三四个圆桶大小的洞窟,墙壁沿着洞窟向内凹陷,看起来就像是被巨大的外力所破坏而成。

而在建筑的门口,刚才那从村子里走出来的五个怪物,将竹笼里的肢体堆在一起,恭敬的围绕着这一堆尸骸,跪倒在地,低着头,那使人感到惊恐的怪异声音就是从它们那嘴里发出来的。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似乎是祭词的未知语言里蕴含的古怪力量,将一幅幅画面塞进了我的脑海。

在这生长着参天巨树的茂密森林里,我拿着被打磨过的石头,潜藏在令人迷失方向的白雾中,慢慢靠近一个村落,前方突然传来了摔倒的声音,紧跟着我看见无数蛰伏在地面上的黑色影子覆盖到了那个野人身上,不过呼吸的功夫,地面上只留下了一具骨骼。

行走在一个回荡着哀嚎与咆哮的幽深山谷,这里的树木超乎寻常的密集,完全不符合现存的植物学定律,巨树将太阳完全遮挡,以至于看不见五指之外的东西,扶着前面人的肩膀,穿过一条狭隘的山道,最终来到了一个泛着微光的巨型洞穴,然后不断听到从下方传来的血肉砸在地面的声音,当我前面那个人拨开我的手掌后,一个有着人类部分特征的生命递给了我一把刺刀。

……

那繁杂而又诡异的场景,不断钻进我的脑中,给我的大脑带来了难以承受的负担,头疼欲裂,下一刻就要炸开一般,直到手臂上传来痛觉,我才清醒过来。

段安闵将匕首收回去,把两团棉花递给了我,将棉花塞进耳朵中,那古怪的声音被有效的削弱了许多,脑海中的杂乱场景也随之少了许多。

紧跟着,他将背后的背包取下来,从中取出了四个令我大吃一惊的东西。

那纸管里面塞满了硫磺色的粉末,虽然制作相当粗糙简陋,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有炸药的模样。

他和我比划着使用这自制炸药的方法,搞清楚后我们分头绕到了那栋白色建筑的后方。

不得不说,强大的武器能够给人极大的安全感,那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建筑,里面可能藏匿着极大的未知危险,与其怀揣着谨慎进入,不如直接将其炸碎,这无疑是给我灌注了一根强心剂。

但情况却没有我们所想的那般理想,当我按照段安闵所教授的那样,将绑在纸管中央的纤细指针拨转一圈,设置好了时间,又在那炸药四周摆满了殷红色粉末后,两人汇合,一起向楼后方那条,渐渐生长出了倒伏的怪状杂草,几乎荒废的小道跑去,确认距离足够安全,低伏在杂草里,背后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移动声。

我转头看去,一个穿着暴露,长相介于猿人和人之间的孩子,站在了我们身后不远处,在他的手中抱着一颗疑似人类的头骨。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没有丝毫的迟疑,飞身将他扑到,单手捂住他的嘴巴,压在他的身上,也因为他的原因,我透过杂草的缝隙,看到了下方十几米处的一个半原始的部落。

而那周围立起了锐利的栅栏的入口前,有同样的三个孩子,在踢着一颗头颅,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怪异事情,我看到这幅画面,并没有产生畏惧,段安闵过来,将刀刺入这孩子的咽喉后,我们低声商量绕一圈,决定从那个栅栏侧面的坍塌的口子里去看里面的情况。

当我们来到这里时,我才发现,这与方才听到那诡异低语声时,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有着高度的重合,我开始有意的留意着脚下,看到了许多依旧保持完整的骨架,他们保持着近乎疯魔的姿势,看起来是在尽力逐退某种威胁。

来到了那个口子边,部落中的情形落在我们眼中,这是一种书上从未记载过的居住格局,房子围绕着部落中央一块平滑的石头建立,各房子之间,用一块深色原木连接,悬在半空中,在这原木的下方被刨出一条不知用途的通道,而在那满是裂痕的深色原木里面,正不断的滴答着新鲜的血液。

段安闵提醒道“时间快到了。”

我们回过头,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不断的凄厉尖啸,呐喊,那声音犹如无尽深渊中的回响,飘忽不定,仿佛近在耳边但又远在天外,无论如何都无法追溯到声音的来源。

同时伴随着纯白建筑的倒塌,一股白雾奔涌向四周,但却在触碰到那殷红粉末时剧烈的收缩,隐藏在那白雾中的黑影则因为接触了粉末,在不断翻涌跳动,就像是在为那神秘的存在跳上一首献祭的怪诞舞蹈。

部落里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门口的那几个孩子倒是离开了大门口,向那片废区跑去。我们趁机越过了栅栏,来到那光滑的石头边。

段安闵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石头上的图案,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孩子,成长到了青年,在诞下新的生命后,在一名被白雾包围的女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巨型山洞的上方。

他们用锐利的石器,从自己的额头一只到脚面的皮肤割开,然后挥舞着手臂,喜悦地走向那巨型的山洞。而在那不久后,他们从下面爬上来,他们的体型变得高大而又壮硕,他们的动作变得艰涩而困难。

“他们所祭拜的不是阿克托司,而是他的子嗣遮庶,你看。”我顺着段安闵的指尖,查看黑色石头边缘的一串文字。

“这是一种古老的石鼓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仆人们将用血肉唤醒拥有您伟力的子嗣降临在这个世界,为我们带来新的光明。”

“关于阿克托司的资料,第一次出现是一座青铜时代的古墓里,据对遗留下来的文字翻译,他是死去生命的最终归宿,是新生命诞生的巢穴。第二次出现于封建时期,在文书上记载道祂诞下的子嗣遮庶违背了众神的意志,以及阿克托司将它创造的初衷,被关闭在了无尽山脉中的永暗洞穴里。”

我将锤子对准这块黑色石头询问道“那这个石头的意义是什么?只是用来表述对遮庶的崇拜?”

“应该是的,遮庶并未破开封印,因此它才不得不创造出来那些怪物,不断获取新的生机,血肉来补充力量。这块石头应该是这个部落的原始信仰,不过被那本日记的主人篡改了。”段安闵边说着,边用手擦去那串文字旁的青苔,那里有一段细长重复的划痕。

但我还是将锤子重重的挥砸了下去,这块早已被水滴打磨,藤蔓青苔侵蚀的石块顷刻间粉碎。

“我们不能遗留任何的风险。”我对段安闵说道。

他点点头,赞同了我的观点,然后向四周最高大的一栋房子走去,那里没有缠绕在门扉上的蛛丝,通向那边的路上也没有杂乱的野草,是那群孩子的栖息地。

房梁上拴着许多腿骨,当外面的风吹进来的时候,腿骨相互碰撞发出整齐清脆的声音,而铺着人皮的地板上,摆放着被啃食掉一些的大腿,一些沾着血迹的纸张被随意扔在了房间的各个地方。

我们确认了房间的安全后,眼睛迅速的在这些纸张上掠过,最终拼凑了一段历史。

因为战乱躲避进深山的王安宁在被野兽的追逐下,险些丧失性命。在那危急的一刻,这个部落中的领袖将她救了下来,并悉心照料着她,一直到她痊愈,他们二人之间,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中,早已生出了情愫,于是王安宁慢慢的开始融入这个淳朴的部落。

教授他们如何更好的种植农作物,如何开口说话,并为他们取了姓名,部落的人将她奉为神灵的使者,希望她能够带领他们感谢神灵的馈赠,并开始将她称呼为祭司。

王安宁本意并非如此,只是希望能够教授孩子们认识字,传授知识,等到有一天能够有一代的孩子们走出大山,替她看看外面的和平世界,但现如今,部落中族人的思想,还是过于死板固执,他们深信着神灵的存在,迫于无奈下,她构造出了一位和平丰收的神灵,她存在于大山外的世界,那里的人们,受到神灵的庇佑,永远不会挨饿受冷,希望能给他们种下向外外面世界的种子。

为了很好的保存知识,她将随身携带的那些书册保存在了一个盒子里,并将那蕴含着邪恶力量的陶瓷玩偶,长命锁装了进去。

陶瓷玩偶,我下意识的去摸身后的背包,冥冥中似乎在这个物品背后藏着一件远超乎我想像的事情,但还未等我陷入沉思,远处传来的刺耳尖叫打断了我和段安闵所有的动作。

在那回响在整座山谷,如潮水一般横扫过来的尖锐声音入耳的瞬间,我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林中夜鹰的鸣叫越发凄厉。

我感受到眼角留下两行温热的液体,然后鼻子,耳朵,嘴腔里有一股血液翻涌而出,四肢以一种超乎极限的程度向后翻转,脖子彻底扭曲,使我看到身后的段安闵,他的皮肤仿佛被无数锐利的刀丝切割,化为碎片,在那一片血泊中,他的四肢头颅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形态蜷缩在一起,在他那恐惧的脸上,眼球几乎迸裂,受到如此程度的伤害,很显然他已经死了。

而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肯定也比他好不到那里去,就在我即将失去意识之际,背包中传来一股热流,涌入我的体内,刹那间似乎有无数的生机被灌注到了我的体内,我感到体内那扭曲的肌肉在慢慢回归它初始的形态,时间在我身上不断流逝,我那颗本应不断跳动的心脏,在停止与跳动之间反复。

等那刺耳的尖叫声停止后许久,我才能够勉强的调动四肢,在这段时光里,在我身上的时间流逝与外界产生了脱离,因为我目睹了段安闵的那具尸体渐渐腐烂,化为黏液最后只剩下了一具尸骸。

死亡的降临永远都是如此让人错不及防,不会给活着的人留有任何防备,我走到那具尸骸前,打开背包,里面那个钱包已经化成了粉末,我用背包中的一件衣服将段安闵的头颅包裹起来,打开他一直携带的公文包,里面除了一些殷红粉末,笔记资料,自制炸药外,还有一个被塑封的纸页,上面记述着一个召唤毁灭力量的仪式。

将公文包里的东西转移到背包里,我走出了屋子,看到了离异的一幕,绿色的野草和树叶纷纷枯萎下去,变成一种无精打采的古怪黄灰色。森林里落满了夜鹰的尸体。

我走回那片被爆炸后的废墟,看到了令人惊骇,毛骨悚然的一幅奇景,如果不是之前经历了那么多恐怖事情,我肯定会被惊瘫过去,在我视线里的是一座由骸骨与碎石组成的小山,而在这令人心惊胆寒的小山周围,是一片由尸骸组成的白色汪洋。

在小山的上方,趴着一滩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的庞然大物,它的身体里有类似于扭曲绳子一样的跳动血肉,那伸出的十几条胳膊上全是凸出的眼睛,落到石头上,发出如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上的声响,伴随着身体上各种生物的嘴巴的开合,整体的颜色在紫红之间切换,而在这庞然大物的上方,有半张我记忆中的熟悉面孔。

我没有片刻停滞,将背包中的火药取出,点燃了绑在纸管上的引线,秉承着火力才是王道的思路,怀揣着恐惧,一股脑的全扔在了那怪物的身上,接连不断的爆破声响彻整座山谷,殷红的粉末侵蚀着这怪物的身体,它的手臂疯狂的拍打着地面,整座山谷都在随着震动。

趁着粉末还在空中飞舞的时间,我将剩下的最后两袋殷红粉末倾倒在了脸上,并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大声歌颂出那首召唤毁灭力量的赞歌。

那怪物感受到了什么,更加强烈的拍动粉碎周围的一切,那躯体上的嘴巴,不顾殷红的粉尘,大口的吞食着身下的尸海。

突然,一直遮挡住月亮的乌云散开了。一种隆隆的声音似乎正在四周的群山之下酝酿,同时天空也相应地传来清晰的轰鸣声。两种声音奇怪地混合在了一起。紧跟着,电光在高空闪过,狂风呼啸在整座山谷中,树叶被刮得沙沙作响。

而我口中高唱的那首赞歌,与树叶的沙沙声形成了一种美妙的旋律,在这一刻形成了高度整齐的统一。

阳光变得越来越暗淡,天空那渐渐变深的蔚蓝色中鬼魅般地出现了一片略带紫色的黑暗。那黑暗阴沉地压在隆隆作响的群山上空。这时,电光再次划过天空,似乎比以前更亮了。这道电光劈在了那座小山上。空气里似乎充满了无法预料的险恶意味。

在没有任何的预兆的情况下,突然爆发出了无数深沉、嘶哑、喧闹刺耳的声音。

它们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记忆里,永远都不会被忘记。那声音绝对不会源自任何人类的喉咙,因为人类的声带绝对不会发出这样反常而扭曲的声音。甚至那都不能被称之为是声音。

因为我能感觉到,这种恐怖、尖锐的音色,有对人们的意识与恐惧施加了深层次影响的力量,远远比耳朵所听到的简单振动要更加复杂巧妙,但又不得不将其称为声音,因为它们虽然模糊,却无可辩驳地形成带有某些意义的词语。

这声音非常响亮,几乎与四周群山之下的隆隆轰鸣还有天空里回荡的雷霆一样响亮,然而没有人能够看到发出声音的东西,因为这道闪电释放的白光,几乎闪瞎了我的双眼。

“吱……吱呀……呀,阿…….克托司,遮……”一个低沉沙哑、让人发颤的声音在白光中回响着。“……奶奶”

突然,那一波又一波的阴沉的低吼似乎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就好像白光中的发声者正在非常恐惧地挣扎。而到了这个时候,我的歌唱已不再重要了,生长在这片山脉的巨大树木开始晃动,这个仪式来到了最高峰。

那些夹杂着词语,如同雷鸣般的低沉沙哑声音的根本来源是哪里?那无底深渊中的遮庶,究竟对面前的王奶奶做了什么,竟然能够让这个怪物带给人们如同阴间般的恐惧,但这目前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白光消失,看着它的身躯渐渐缩小,最后化为一股黑烟,我捂住口鼻,走了过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中,我一直在这片废区中翻找,奢望能够找到有关遮庶位置的记录,但是很可惜,受到了多次破坏的废墟里,我只找到了一杆结实的登山镐。

我搀扶着它,走出了这座难忘的山脉,朝阳爬过群山,将光亮洒在这片大地上,身旁的柏油路上,一辆越野车行驶到我的面前,从车上下来两个人。

是周明风和一个壮硕的汉子。

看到那个汉子,我下意识握住了身上的锤子。

而那个汉子,在看到我手中的锤子后,立刻摸出了证件说道“大哥,别动手,别动手,我是好人。”那个证件黑底白字,写着“国异局。”

周明风及时的补充道“吴央你还欠我三千多。”

直到这时,我才松了一口气,问道“现在几点了。”

他们表情凝重的看着我同声道“2023年,你已经在里面待了十三年。”

这时我才惊觉的发现,周明风已经蓄力胡须,头发也抽出了白丝。

阅读完这两篇充满不详内容的笔记后,我急忙从身上掏出了火机,将这些东西连带着装载它们的盒子都一并投入了大火,这些故事,应该陪我那早已离世的父亲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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