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禹
威廉·霍华德第一次注意到异常是在一个潮湿的周二夜晚。伦敦的雨季让他的公寓墙壁渗出水,霉斑在墙角蔓延着,他刚结束在医院长达十四小时的外科轮班,带着消毒水味的手套被丢弃在了垃圾桶。当他脱下衬衫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右臂内侧传来,像针扎,也像虫咬。
“该死的老鼠。”威廉咒骂着,检查自己的手臂。皮肤完好无损,只有几道细细的抓痕——他确信一定是他自己在睡梦中无意识抓挠的痕迹。过去三周,公寓里的老鼠问题愈发严重,他能听见它们在墙内奔跑的窸窣声,偶尔在厨房角落发现黑色的粪便颗粒。
威廉用酒精棉球擦拭手臂,杀痛的感觉代表正在消毒。他疲惫地倒在床上,陷入了疲惫的睡眠中。
第二天清晨,威廉在浴室刮胡子时,镜中的自己让他停顿了一下。他的眼睛下方挂着深紫色的阴影,颧骨比记忆中更加突出。水流声中,他敏锐的察觉到细小的吱吱声。
威廉猛地关掉水龙头,四下张望。浴室里只有他一人。当他再次看向镜子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眼不停的抽动,而左眼却如常。这种现象持续了约三秒,然后恢复正常。
“睡眠不足。”他对自己说,声音在贴满白色瓷砖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空洞。
接下来的日子里,威廉开始记录身体的异常。每天清晨,他都会在记事本上写下新的症状:周三,左小腿肌肉抽搐,酸痛;周四,嘴里传来铁锈味,鱼腥味;周五,凌晨三点惊醒,疑似干呕
周六下午,威廉终于预约了同事格雷森医生。诊室里,他详细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却刻意略去了关于“皮下疑似有东西移动”的部分——那听起来太像精神疾病的早期表现。
格雷森听完后笑了笑:“威廉,你给自己做了多少次检查?”
“十几次,足够多。”威廉回答,手指下意识的摩挲着右臂内侧,“血液检查、MRI、超声、甚至尿检,全部正常”
“除了压力导致的失眠,轻微胃炎,肌肉酸痛,你什么病也没有”格雷森在病历上写着什么,“听着,你刚结束住院医培训,又在准备专科考试。我建议你休两周假,吃点镇静剂,别再看那些期刊了,你的论文应该已经足够优秀了”
威廉接过处方单时,注意到格雷森的目光在他右臂停留了一秒。回家路上,他不断回想那个眼神——是怜悯?还是格雷森真的看到了什么?
当晚,威廉决定进行最后一次自我检查。他锁上浴室门,用手术刀片在酒精灯上消毒。当刀尖抵住右臂内侧最痒的那处皮肤时,他的手稳如磐石——这是六年外科经验赋予他的能力。
第一滴血冒出来时,威廉感到一阵舒适的,极度的轻松。他小心地划开一道两厘米的切口,准备检查皮下组织。就在这时,皮肤突然鼓起一个移动的小包,迅速向伤口处窜来,他的眼神在刹那间充满了惊恐。
威廉的呼吸凝固了。一只灰黑色的、骨瘦如柴且恶心的老鼠头从切口探出,湿漉漉的鼻子抽动着,细长的胡须扫过他的手指。老鼠的眼睛黑亮如两颗打进他脑子里的钉子,直视着他的意识与灵魂。
尖叫声卡在威廉喉咙里。他本能地用镊子夹住老鼠的头,用力往外拉。老鼠发出刺耳的吱吱声,身体像橡皮筋一样被拉长,却始终有一部分连接在他的血肉中。当威廉松开镊子时,老鼠嗖地缩回他的血肉里,仿佛什么都曾存在过,皮肤没有愈合,血还在向外冒着…….
威廉瘫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他恍惚瞥见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灰白如死人,嘴唇颤抖着,发出微不可闻的耳语“不…..这不可能…..我………”
他疯狂地检查全身,发现至少二十处类似的痕迹——大腿内侧、腹部、甚至颈动脉附近。每一处都曾有过那种诡异的蠕动感,每一处都可能藏着那可憎的啮齿类,那该死的畜生。
一直这样到了凌晨三点,威廉做出了决定。他再次消毒手术刀,准备了一个装满生理盐水的玻璃罐。如果一只老鼠能藏在人体内,那么彻底检查是唯一的解决方法。他要在自己完全疯掉之前,把那畜生找出来。
第一刀落在右臂。威廉咬住毛巾,刀刃精确地分离表皮与真皮。疼痛如烈火般席卷神经,但他的手指稳如磐石。皮肤像羊皮纸一样卷起,露出粉红色的肌肉组织——那里空空如也,没有老鼠,没有异样,只有正常的人体构造。
“我一定是疯了。”威廉喘息着,却继续向左臂挥刀。汗水浸透了他的头发,在瓷砖地上积成一滩反光的水洼。随着皮肤一片片剥离,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镜中的影像逐渐扭曲——那还是他吗?那个浑身是血、正在活剥自己皮的人?
当躯干的皮肤大部分被移除后,威廉踉跄着站起来,看向镜子。镜中映出的景象让他发出惊声尖叫:剥离的皮肤下什么都没有,没有肌肉,没有骨骼,只有一只巨大的,空洞的凝视着镜对面自己的老鼠
老鼠崩溃地大笑起来,笑声在浴室里回荡成诡异的合唱。他抓起手术刀向脸部划去,刀刃精准地沿着发际线移动。当最后一块人皮从面部剥离时,威廉终于看清了真相。
镜子里站着的是一只巨大的老鼠,足有六英尺高。它灰黑色的毛发沾满鲜血,细长的尾巴在地板上扫来扫去。老鼠的前爪还握着手术刀,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认知颠覆后的疯狂。
“原来如此。”老鼠用尖细的声音说,它的人皮像一件过时的打折衣服堆在脚边。它蹲下来,开始啃食那张曾经属于威廉·霍华德的皮,尖利的牙齿轻易撕开曾经保护它的组织。当整张皮被吃下后,它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发出的只有一声细长且令人生厌的“吱”
浴室门外,房东太太正愤怒地敲着门:“霍华德医生!您又在做动物实验吗?我闻到血腥味了!如果再这样,我必须请您搬走!”
老鼠停下咀嚼,竖起耳朵。它灵活地爬上洗手台,钻进墙壁上的通风管道。在黑暗的管道迷宫中,它听见了同伴们的呼唤——它们一直在等他,等这个终于脱下伪装的家人在黑暗的怀抱中重获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