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eorge G Canada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时年王祥十七岁,青州琅琊郡临沂县前些年因为官渡大战的影响,已经难以维持一家的生计,他只能跟随父亲王融、继母朱氏一道,南下逃难,跑到了庐州庐江县避祸。
庐江是个好地方,气候宜人,土地肥沃,人口也颇多,王家也是累世家族,祖父王仁就曾经担任青州刺史,族叔王叡曾担任荆州刺史,因此王家哪怕远徙至庐江,也并不穷困,在当地买了田地、建起坞堡、募集了一些乡人连寨自保。
王融避难南下,自然没有了在家乡出仕的便利条件;他也断了这个心思,认真教育王祥。王融希望儿子能够继承家学,潜心在庐江一代结交朋友同好,未来或许也有机会举茂才出仕。王祥能够明白父亲的苦心孤诣,发奋学习,在庐江也逐渐名声鹊起。
继母朱氏看着这个前妻所生的儿子,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喜的自然是王祥逐渐崭露头角,她与丈夫在本地生活也有了倚靠;忧的则是,王祥毕竟不是朱氏亲生,若将来王祥娶了本地豪门高族的媳妇,说不得自己在家中地位就要下降,毕竟她也只是临沂一家小族的长女,算不得什么豪门高女。她有些忧虑,便时常与丈夫欢好敦伦,也想生一个孩子,将来有所倚靠。无奈,丈夫身体本就平平,这一场南下逃难,更是让他身体更行衰弱,连续三四年的时间,朱氏一直怀不上自己的孩子。
朱氏极为失望,心绪不佳,又不敢对丈夫发泄,只能斥骂王祥。王祥已经二十岁上下,这几年在庐州一带结交游学,自然也深通人情世故,对于继母的不满与忧虑,他明白却不敢直言,只能默默忍受。终于在建安九年,母子两人的矛盾爆发,因为王祥娶妻之事,两人大吵一架。
王祥有本地豪门朋友,愿意将庶出的长妹嫁给王祥,王祥深知朋友为人豪爽有信,虽然略微有些不文,的确是个好人家,故此也颇动心,暗示回家就与父亲商量。不曾想,他这一回家商量,却惹来继母的强烈反对,她非要王祥娶坞堡外一家平民的嫡女。王祥也晓得这户人家,本分老实,就是这位嫡女容貌实在看不过去,也没什么持家的本事。王祥不敢直接顶撞继母,只能向父亲委婉相告,王氏在庐江这一支,需要有妻族帮忙撑门顶户,否则早晚会是他人的口中之食。
朱氏于是大怒,当着王融的面,痛斥王祥就是想攀高枝,全然不顾家族利益。王祥不敢与继母争执,他正在养望,或是被人知道他与继母为娶妻一事争执,这个“孝顺”的名声,大概就是别想了;王祥诺诺而退,心中颇为不满,趁着次日与父亲读书的时候,毅然迫使父亲定下了此事。这样一来,别说朱氏,就连王融也觉得王祥做事虽然果毅,心却未免太狠了,于是王融也不再亲近王祥,若不是嫡长子的缘故,怕是要将王祥逐出家门了。
建安十年的冬天,王祥回家之后,听妻子说起婆婆今日念叨着要吃鱼,不禁冷笑。这年冬天冷得特别早,平时十月还能穿单衣出门策马,眼下河面都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渔夫无法乘舟渡河去钓鱼,也不到凿冰钓鱼的时节,若要吃鱼,只有碰运气,找个水流缓和的地方下竿,看看能不能钓上鱼来。王家仆役不少,用不着他王大公子操心此事。
过不了多时,王融派人来叫王祥。王祥无奈,只能前往正屋,王融却让王祥带人去河边,无论是买还是钓,总之今天要弄来鱼做鱼汤吃。王祥心中暗自恼火,却也无可奈何。他回了自己院落,妻子见他不悦,便问起缘由。王祥对妻子说了,妻子笑答:“此又何难?妾遣仆役一二,为姑钓鱼便是。”
王祥微微叹息,到底是大族的女儿,懂事。他还是决定自己去,也带了妻子安排的两名仆役,自己携了鱼竿和蓑衣,就在河边亭中钓鱼。他担心自己钓不到鱼,吩咐两名仆役还是去集市上看看,若是有鱼,买上几条也可以交差。
天色渐渐变暗,王祥还是没有钓上鱼来。他有些失望地准备收起渔具回家,却看见道路上慢悠悠地走来一人,只有五尺高矮,身形瘦削,衣衫肮脏,也不知是天色昏暗的原因还是怎的,总之看起来,他就像是一条鱼的样子,且走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浓厚的水腥气。这人手里提着一支藤编的鱼篓,里面噼噼啪啪的,似乎有不少渔获。王祥大喜,走出亭外,站在道边,拱手问好,询问能否买他两条鱼交差?那人上下打量了王祥一番,说着口音浓厚的土话,往不远处指着。王祥大概能猜到,这人许是想告诉自己,去那边可以钓鱼。王祥不欲为难此人,道了谢,往那人指点的方向走去,忽然想起问道:“请教渔翁大名。”
“达贡。”渔翁举手与王祥道别。
走出一里路,河道一个大拐弯,那里却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王祥看到冰面上已经凿好了几个洞,大喜过望,顺着冰面上的痕迹往冰洞方向走了过去。他穿的是薄底的履,站在冰面上太冻脚,王祥索性将身上的蓑衣脱了下来,铺在冰面上,又觉冰洞太小,趴在冰面上掏大了洞,趁着午后天色,放了一些鱼饵打窝,落了两竿。
果然此处有鱼,片刻之间就有两条鲤鱼上钩,王祥也不贪心,收杆,披上蓑衣,将鲤鱼放进自己的篓子里面,交给岸边前来会合的仆役一道回家了。
鲤鱼到家的时候还活着,王祥禀告了父亲自己已经钓来了鱼,没说详细之事,便吩咐厨子尽快做汤,奉于父母。他伺候父母喝汤,却见两人只喝了第一口,便眼中放光,开始不顾仪态地放量大啖起来,若不是鱼刺无法下咽,怕是连鱼刺都要吃个干净。
王融喝罢了汤,方看向王祥,问道:“吾儿,此鱼何处钓来?”
王祥道:“适逢一渔翁,指点余去处。余除衣上冰,故得此二鱼。若蒙高堂欢喜,明日余再往便是。”
王融和朱氏互相看了一眼,同声笑道:“善。”
王祥从此隔三岔五就去钓鱼,勉强维系着与父母的关系,只是这常饮鱼汤,王融的身体倒是日益强健起来。新年时,王融告诉王祥,朱氏已经怀上一胎。王祥诺诺而退。
次年秋天,朱氏准备诞子,本地的稳婆来了两人,过了半日,在撕心裂肺的痛苦呼号停歇之后,有侍女出来禀告王氏父子,朱夫人已经生下一子。王融大喜,排闼直入,去看自己的二儿子。王祥不敢失礼,仍旧站在廊下,鼻端却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水腥气,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这时,王融大喜地抱着新生子走出房门,让王祥看他弟弟。王祥看着这刚出生的孩子,额头、鼻子、嘴巴都很尖,两只眼睛之间隔得很开,没有毛发,额头上皮肤一片一片亮晶晶的,有些鳞甲的感觉。王融笑着问道:“如何?”
王祥躬身道:“吾弟,甚……神异也。”
王融哈哈大笑,志得意满。
王祥悄悄离开,退出院落之外,直至他再也闻不到那股水腥气为止。
晉,王祥母喪。繼母朱氏,不慈,父前數譖之。由是失愛於父。母欲食鮮魚,時天寒地凍,祥解衣,臥冰求之。冰忽自解,雙鯉躍出,持歸供母。
《二十四孝·卧冰求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