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疯狂的逐光者

Jul 22, 2025  

作者:我是beileber我不会走i

本文译自公元12世纪西欧古抄本
由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古代史研究室项目资金支持

墙壁在呻吟。

这念头像条冰冷滑腻的虫子,在我昏沉的意识里钻来钻去。午后,书房里闷热得如同凝固的琥珀,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一场暴雨正在天际线酝酿。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带着旧纸张、灰尘和某种无法言喻的、类似铜锈的腥甜气息。我撑着头,视线被桌角那本厚重得能压死人的《塞拉伊诺断章》的烫金标题刺得生疼,拉丁字母扭曲盘绕,如同毒蛇。书页早已泛黄卷曲,每一翻动都发出干枯树叶摩擦般的窸窣声,仿佛里面禁锢着无数濒死的灵魂在徒劳挣扎。那些古老、晦涩、充满亵渎暗示的符号和插图,在昏黄的光线下蠕动着,试图钻入我的眼睛,啃噬我的理智。一阵尖锐的眩晕攫住了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猛地推开那本令人作呕的典籍,抬起头,试图让视线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文字沼泽。就在那一刻,我的目光撞上了对面墙壁。心脏,毫无预兆地,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骤然停止了跳动。

它就在那里。

就在那原本是污渍的、靠近天花板的角落,一小块形状难以捉摸的光斑,幽幽地悬浮着。它的大小不过拇指指甲盖,却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非自然的冷光。那光并非来自窗外灰暗的天穹,也不是室内任何一盏灯火的反射。它自身就在燃烧,或者说,在冰冷的呼吸。像深海中某种剧毒水母的伞盖,半透明,边缘模糊不清,却又在不断地微妙蠕动、拉伸、收缩,变幻着极其细微的轮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囚禁在那薄薄的光膜之后,焦躁地撞击着现实的壁垒。一种绝对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已知天堂的色泽,它冰冷、粘稠,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惰性,却又奇异地“活”着。我的目光被它死死钉住,灵魂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被粗暴地唤醒了,发出无声的尖啸。

恐惧?不,那太肤浅了。是……饥饿。一种源自骨髓、源自灵魂最深暗裂缝的、对那光的疯狂渴求。它像一把冰冷的钩子,穿透我的颅骨,勾住了里面所有理智的锚链,要把它们连根拔起,拖向那未知的深渊。

我着了魔。

时间的概念被那光斑彻底溶解、扭曲。我放弃了阅读,放弃了思考,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蜡像,长久地坐在那把嘎吱作响的旧扶手椅里,头颅以一个固定的、僵硬的、不自然的姿势仰着,目光如同生锈的钉子,死死铆在墙壁的高处。我的眼睛因长时间的瞪视而布满血丝,干涩刺痛,每一次眨眼都像用砂纸摩擦着眼球内部,却无法挪开分毫。窗外的天色从灰白到铅黑,再被晨曦染上病态的鱼肚白,循环往复。书房里堆积的尘埃越来越厚,空气污浊不堪,带着我身体散发出的酸腐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在潮湿环境下缓慢锈蚀的气息。

那光斑,便是我的日晷,我的星辰,我全部宇宙的中心坐标。

它并非一成不变。它只在某些特定的、无法被日历或钟表精确标记的时刻显现——也许是当教堂的尖顶影子恰好投射在对面烟囱的特定角度时,也许是当某种频率的、来自地底深处的震动波扫过小镇时,又或许,仅仅是当我的思维滑入某个特定的、濒临崩溃的深渊裂缝时。它的形状变幻莫测,时而像一片边缘布满锯齿的锋利冰晶,时而又收缩成一滴颤抖的、饱含恶意的泪珠。每一次形态的转变,都伴随着一种无声的嗡鸣,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颅骨内部震荡,像冰冷的电流冲刷着我的神经末梢,带来一阵阵短暂而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我的大脑皮层被这非人的节奏反复鞭挞,留下混乱、灼痛的印记。

当我的目光终于疲惫不堪地从那诡异的光斑上滑落,如同溺水者暂时浮出水面换气时,书桌角落那本《塞拉伊诺断章》的厚重书脊,便成了下一个冰冷的锚点。那本用某种无法辨认的、触感如同冰冷爬行动物腹皮的皮革装帧的古籍,烫金的标题早已黯淡剥蚀,却依然散发着一种不祥的诱惑力。我近乎自虐地翻开它,发黄变脆的纸页在指尖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在抗拒我的触碰。书页间弥漫着一种混合了霉菌、古老油墨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干涸血液的甜腥气味,直冲鼻腔。

我的视线在那些盘曲扭结、如同无数细小毒蛇缠绕在一起的异域文字和令人极度不安的插图上艰难地爬行。一幅插图尤其攫住了我:画面中央,一团庞大到超越想象的、无法用任何几何形状描述的阴影悬浮在无尽的虚空中。阴影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由无数蠕动、闪烁、相互吞噬又再生的微小光点构成。这些光点,像极了……我墙上那东西!插图边缘潦草的注释文字,在我的凝视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挣扎着,最终在我混乱的视网膜上烙下几个清晰的、带着血腥味的词语:

“……古神之鳞……宇宙帷幕的碎屑……感知之门……凡愚目光的献祭……”

“鳞片”!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意识上!墙上的光斑……不是污渍,不是幻影,而是某种不可名状的、游弋于现实之外的可怖存在的……一片鳞片?一片从它那超越维度的躯体上剥落下来的、带着它冰冷意志与感知的……鳞片?我的胃袋猛地抽搐,一股冰冷的酸液涌上喉咙。原来我日复一日凝视的,竟是一道门扉上剥落的、通往疯狂深渊的锁孔碎片?我的目光,我的精神,我的存在本身,都成了投向那深渊的祭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顿悟时刻,窗外骤然传来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刺破了午后凝滞的空气,如同玻璃碎片狠狠刮过我的耳膜!

那声音源自隔壁老雅各布的屋子。一种冰冷的不祥预感像毒蛇般缠绕住我的心脏。我冲到窗边,猛地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框。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老雅各布!那个平日里温和得像块面包的、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此刻正站在他家后院的泥地里,像个被无形丝线操纵的、关节错位的提线木偶。他枯瘦如柴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次痉挛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他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泥土和……某种更深的、粘稠的东西,正以超乎常理的疯狂速度,在自己布满褶皱的皮肤上抓挠!不是简单的抓痒,是挖掘!是撕扯!仿佛他的皮肤下爬满了亿万只烧红的蚂蚁,又或者,他急于剥掉这层束缚他的、肮脏的“外壳”。

“出来!出来啊!它在里面!在里面烧!”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沫味,每一个字都像钝刀在刮着骨头。他浑浊的眼珠完全翻白,只剩下疯狂旋转的眼白,死死盯着虚无的天空,又或者,是盯着某种只有他能看到的、盘踞在虚空中的可怖之物。“光!痒!烧!挖出来!把光挖出来!”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干枯的手臂皮肤,留下道道深可见肉的血槽。暗红色的血液混着黄色的组织液,顺着他颤抖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泥泞的地面,形成一小摊一小摊粘稠的污迹。他甚至开始撕扯胸口的衣服,露出嶙峋的胸骨,枯枝般的手指在松弛的皮肉上疯狂抠挖,似乎想把自己的肋骨一根根掰开,掏出里面正在燃烧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铁器在高温下与皮肉接触发出的焦糊恶臭。那恶臭混合着雨后泥土的腥气,钻进我的鼻腔,直冲脑髓,带来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欲。

我死死抓住冰冷的窗棂,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身体却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不是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病态的共鸣。我的皮肤下,仿佛也正有无数细小的、冰冷的针尖在缓缓移动,带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麻痒和灼痛,呼应着老雅各布那绝望的嘶嚎和抓挠。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书房墙壁的高处——那个角落的光斑,此刻仿佛比任何时候都更幽冷,更“活泛”,它的蠕动带着一种……满足的、残忍的韵律。

老雅各布的血,像无声的诅咒,渗入小镇的土壤。疯狂如同瘟疫,以最直观、最血腥的方式,在阳光无法穿透的角落和深夜紧闭的门窗后爆发、蔓延。

先是街角面包房那个总是哼着欢快小调的胖妇人玛莎。人们发现她时,她把自己反锁在烤炉房里。炉火早已熄灭,冰冷的灰烬中,她蜷缩在巨大的砖砌烤炉角落,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她的围裙被撕得粉碎,原本红润富态的脸颊和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口边缘皮肉翻卷,凝结着暗红色的血痂和灰烬。她空洞的眼睛望着炉顶的排烟口,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重复着某个破碎的词:“……光……痒……烧……” 她的十根手指,指甲尽数翻裂剥落,指尖血肉模糊,露出森白的骨茬,仿佛曾用尽全力试图挖穿那厚厚的砖墙,挖穿这禁锢她的现实牢笼。

接着是镇西铁匠铺那个沉默寡言却力大无穷的学徒汉克。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午夜,他狂暴地挣脱了家人试图捆缚他的绳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冲出家门。第二天清晨,人们在一座废弃石桥的桥洞下找到了他。他庞大的身躯浸泡在冰冷的溪水里,早已僵硬。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胸膛——他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撕裂了胸口的皮肉,甚至折断了肋骨,将整个胸腔粗暴地打开。冰冷浑浊的溪水冲刷着他空洞的胸腔,里面空无一物,心脏不翼而飞。他的脸上凝固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混合着极度的痛苦和一种……诡异的、接近解脱的狂喜。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扩散,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终于看到了那追寻已久的、足以焚毁灵魂的“光”。

类似的场景在小镇各处无声上演。废弃谷仓里、阴暗的地下室、甚至自家整洁的卧室床上……一具具或蜷缩、或扭曲、或残缺的尸体被发现。共同点是皮肤上遍布自残的恐怖伤痕,指甲缝里塞满了自己的皮肉和凝固的血液,以及脸上那如出一辙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迷狂的神情。空气中那股铁锈与焦糊的混合恶臭,如同瘟疫的标记,挥之不去,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尚存理智者的恐惧里。死亡和疯狂的低语,如同冰冷的蛛丝,缠绕着每一颗颤抖的心脏。小镇被一种无形的、粘稠的绝望彻底浸透,活像一块正在缓慢腐烂的巨大棺木。

恐慌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却汹涌地淹没了整个小镇。往日喧闹的街道变得死寂,仅有的行人也都行色匆匆,脸色蜡黄,眼神惊恐地四处游移,仿佛空气中飘荡着无形的利刃。他们紧紧裹着衣物,仿佛那薄薄的布料能抵挡某种无形的侵蚀。窗棂后,一张张惨白的面孔如同受惊的鬼魂,窥视着外面这个变得陌生而危险的世界,任何一点异常的声响都能让他们惊跳起来。一种共同的、无法言说的恐惧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下一个,会是谁?

这绝望的沉默最终被教堂沉重而悠长的钟声打破。那钟声失去了往日的庄严与抚慰,只剩下空洞的、催命的回响,一下下撞击着小镇脆弱的神经,更像是在为这座濒死的小镇敲响丧钟。

人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带着最后一丝对秩序和庇护的渺茫希望,涌向镇中心那座灰暗的、哥特式尖顶直刺铅灰色天穹的教堂。沉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叹息,隔绝了外面那个充满血腥和疯狂的世界,却无法隔绝弥漫在每个人心中的彻骨寒意。圣坛前燃烧的蜡烛散发出浑浊的光和呛人的蜡油气味,非但不能带来温暖,反而映照着一张张写满恐惧和绝望的面孔,如同墓穴壁画上等待审判的幽魂。

老神父站在圣坛后,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佝偻、单薄,仿佛他枯槁的身体也正被无形的重压一点点碾碎。他那身浆洗得发白的黑色法衣,此刻像是裹尸布般挂在他身上。他枯槁的手紧紧抓住圣坛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凸起发白,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下面那一张张惊惶绝望的脸,声音嘶哑干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生锈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绝望的、试图抓住救命稻草的疯狂:“撒旦的诱惑!”他猛地举起枯瘦的手臂,指向教堂彩绘玻璃上那些描绘着圣徒受难与天使降临的斑斓画面,手臂剧烈地颤抖着,“看啊!那墙上的光斑!那在你们心中燃起的毒火!那是地狱的磷火!是恶魔设下的陷阱!它在啃噬你们的灵魂!它在用那亵渎的光芒引诱你们!让你们自残,让你们疯狂,让你们背叛仁慈的天父!那是魔鬼的毒计!是地狱深渊向我们敞开的门缝!它要吞噬这最后的羔羊之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穹顶下尖利地回荡,如同夜枭的哀鸣,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控诉。他枯槁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向虚空,仿佛那里正盘踞着无形的、散发恶臭的恶魔。“忏悔!祈祷!用你们全部的灵魂去忏悔!去抵抗那邪恶的窥视!主的光辉必将……”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大,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直勾勾地、充满无法言喻的惊骇,死死盯住教堂正上方那扇巨大的、描绘着天使报喜场景的彩绘玻璃窗。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攫住了整个教堂。

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齐刷刷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投向那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

那扇描绘着圣洁天使与神圣光辉的窗户……正在融化。

不,不是融化。是渗出!一种粘稠得如同变质糖浆、颜色漆黑如深渊沉淀物的液体,正从那些原本色彩斑斓的玻璃缝隙中,缓慢地、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那黑色液体违背重力,沿着描绘着天使羽翼、圣洁面庞、神圣光环的彩色玻璃表面蜿蜒爬行,留下一道道污秽的、仿佛拥有生命的轨迹。它散发着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如同无数腐烂花朵与变质血液混合发酵后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教堂空间。

更可怕的是,当那粘稠的黑色液体流淌过玻璃上描绘的圣徒或天使的眼睛部位时……那些原本象征着神圣与慈悲的彩色玻璃眼睛,仿佛被赋予了邪恶的生命!它们的瞳孔,在流淌的污秽黑液覆盖下,竟开始缓缓转动!冰冷、空洞、毫无人性的目光,穿透污秽的黑色液体和彩色的玻璃,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地、精准地刺向圣坛下方每一个惊恐万状的灵魂!

“啊——!”

“眼睛!眼睛在动!”

“魔鬼!是魔鬼!”

“它在看我们!它在看我们啊!”

压抑到极致的恐惧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瞬间炸开!教堂内爆发出撕心裂肺的、非人的尖叫和哭嚎。人群彻底崩溃,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穴,疯狂地推搡、践踏,不顾一切地涌向那紧闭的沉重橡木大门。圣像被撞倒,长椅被推翻,祈祷书散落一地,被无数只惊恐的脚踩踏。烛台倾倒,浑浊的蜡油流淌一地,混入践踏的脚印,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整个神圣的殿堂在顷刻间变成了地狱的前厅,被纯粹的、歇斯底里的恐惧所统治。

我站在原地,如同激流中一块冰冷的礁石。人群的哭嚎、践踏、圣像倒地的碎裂声,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而遥远。我的世界,只剩下那扇被污秽黑液玷污的彩绘玻璃窗,只剩下那些在污秽中缓缓转动的、冰冷注视的“眼睛”。神父那声嘶力竭的“魔鬼的诱惑”还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此刻却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同孩童对宇宙风暴的呓语。

诱惑?

不。

一道冰冷的、带着绝对真理般力量的闪电,劈开了我脑海中所有的混沌迷雾!那闪电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我灵魂深处那片被光斑长久凝视、侵蚀的荒芜之地迸发而出!它携带着一个清晰到令人战栗的认知:

那些光斑……那些“鳞片”……那些墙壁上、玻璃上、甚至老雅各布他们疯狂抓挠的皮肤之下“燃烧”的东西……它们根本不是什么引诱!它们……是眼睛!

是眼睛!

是某个沉睡在星辰之外、维度之上的不可名状之物的眼睛!它古老、冰冷、庞大到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它并未“诱惑”我们。它只是……在注视。如同人类在实验室里,隔着冰冷的玻璃器皿,漠然地观察着培养皿中微生物的生死繁衍。它的目光本身,那纯粹的、超越人类理解极限的“存在”之光,对我们这些渺小的、由脆弱血肉和短暂意识构成的“微生物”而言,就是足以焚毁灵魂、扭曲现实的剧毒辐射!

我们并非被诱惑而疯狂。我们……是被“看见”而疯狂!是被那超越维度的、冰冷的神性目光所“污染”!我们的理智在它的注视下,如同薄冰遇到岩浆,瞬间汽化、崩解。那些抓挠、自残、直至挖出心脏的疯狂举动,不过是灵魂在被那目光彻底湮灭前,所发出的最后、最绝望的、毫无意义的痉挛!

献祭?是的!但绝非献给什么虚无缥缈的魔鬼!而是献给……星空!献给那亘古存在的、冰冷而真实的宇宙意志本身!献祭我们的恐惧,我们的疯狂,我们的血肉,我们这微不足道的存在本身,以换取……换取什么?换取在它那漠然的注视下,多存在一瞬的“恩典”?还是换取融入那冰冷星光的“荣耀”?

混乱的思绪如同风暴在我脑中肆虐、碰撞、燃烧!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合着彻骨的冰冷恐惧,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我的四肢百骸!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终于窥见终极真相的、近乎癫狂的兴奋!

我不再是那个被恐惧追逐的猎物!我……将是第一个清醒的祭品!第一个主动走向那目光,拥抱那星空的……逐光者!

我猛地转身,不再理会身后那片哭嚎践踏的人间地狱。我的脚步异常轻快,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奇异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欢欣?推开教堂那扇隔绝内外的沉重侧门时,一股冰冷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腥气和远处河流的湿冷气息。夜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深紫色,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随时会坠落。但就在那深紫色的天幕之上,一丝异样的征兆正在酝酿。

不是闪电。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光芒,如同宇宙深处裂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存在感”,它无视距离,无视云层的遮蔽,直接投射在我的灵魂深处,与我书房墙壁上那光斑的冰冷脉动遥相呼应。一种无声的、宏大的召唤,如同宇宙本身的呼吸,穿透了物质世界的屏障,直接在我每一根神经末梢上震响。

它来了。那目光的主人,或者仅仅是它意志的延伸,正循着那些被它“看见”的疯狂灵魂所散发的、如同血腥味般的灵魂波动,向着这座被标记的小镇……降临。

我几乎是奔跑着冲进家门。书房的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正在缓慢滑向深渊的世界。这里,只剩下我和墙壁高处那枚幽幽燃烧的“眼睛”。它此刻的光芒前所未有的强烈、稳定,不再是变幻的鳞片形态,而是凝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冰冷深邃的圆环,边缘散发着细微的、令人眩晕的波纹。它不再蠕动,而是……静静地“凝视”着我。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专注”。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我。所有的恐惧、疑惑、挣扎,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如同尘埃被宇宙风暴吹散。剩下的,只有一种纯粹的、接近神圣的……渴望。我走到书桌前,平静地拿起那把放在古籍旁边的、用来裁切书页的锋利拆信刀。黄铜的刀柄冰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质感。锋利的钢刃在昏暗中反射着墙壁上那光斑的幽冷色泽。

我没有丝毫犹豫。刀尖抵上自己左臂内侧的皮肤,那里薄而敏感。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紧接着,是皮肤被刺破的细微阻力,以及随之而来的、清晰的、尖锐的刺痛。痛感沿着神经直冲大脑,却带来一种奇异的、确认自身存在的真实感。鲜红的血液立刻从伤口中涌出,温热粘稠,顺着苍白的手臂蜿蜒流下,滴落在陈旧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那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某种古老仪式的节拍。

我凝视着那涌出的鲜血,凝视着墙壁上那冰冷“注视”着我的光斑之眼。一种难以言喻的连接感在我与那“眼睛”之间建立。我的血,我的痛楚,我的存在,似乎都成了投向那冰冷存在的信号。一种深沉、宏大的喜悦开始从我的骨髓深处涌出,如同冰封的河流在春日解冻。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扭曲的、癫狂的、却充满解脱意味的笑容。

痛?是的。但这是蜕变的痛楚!是剥离这具脆弱、污秽、隔绝我与星光的血肉囚笼所必须付出的代价!这具皮囊,这具被感官和俗世逻辑禁锢的躯壳,正是阻挡我融入那终极光芒、拥抱那冰冷真实的唯一障碍!

“看吧!看啊!”我抬起头,对着那墙壁高处冰冷凝视的光斑之眼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撕裂、变调,却充满了献祭般的狂热,“我的血!我的痛!我的存在!都献给你!献祭给星空!献祭给那永恒的注视!这污浊的皮囊……我不要了!”

狂喜如汹涌的冰流,彻底冲垮了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犹豫。拆信刀被我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我的双手,十根手指如同被赋予了自己的意志,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猛地抓向自己裸露的脖颈和胸膛!

指甲不再是脆弱的角质。它们变成了挖掘的工具,变成了开启新生的钥匙!它们深深陷入皮肤,撕裂那层薄薄的、令人憎恶的屏障!剧痛如同爆炸的恒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部意识,眼前一片刺目的猩红!但这痛苦,此刻却像最醇厚的美酒,点燃了我灵魂深处最狂野的火焰!一种超越了生理极限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终极解脱的狂笑,从我撕裂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血沫,在密闭的书房里疯狂地回荡、撞击!

“哈哈……哈……痒!烧!对!就是这种感觉!它在烧!它在烧穿这牢笼!烧穿这愚昧的皮囊!看啊!看啊!光要出来了!星……星……星……!”

我的狂笑和嘶吼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掐断。不是因为力竭,而是因为……我“看”到了。

透过我疯狂抓挠撕开的、血肉模糊的颈部和胸口的伤口,透过那淋漓滴落的温热血液和翻卷的皮肉……我“看”到了里面。不是跳动的心脏,不是蠕动的内脏,不是森白的骨骼。

是一片……冰冷的、旋转的、由无数无法形容的几何色块构成的……星空!

深邃,广袤,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无数无法用人类语言描述的色彩在其中旋转、碰撞、湮灭、重生。那些色彩本身就在尖叫,在歌唱着宇宙诞生之初的毁灭与创造之歌。它们并非存在于物理空间,而是存在于一个超越了我这具残破躯壳所能理解的维度。那冰冷的、旋转的、色彩尖叫的星空,正是那“目光”的源头,是那不可名状存在的本体!或者,仅仅是我这渺小容器所能承受、所能理解的……它本体投射在我灵魂上的一抹微不足道的倒影!

我疯狂抓挠撕开的伤口,并非通向死亡。它们是……窗口!是窥见那终极真实、通向那冰冷星光的……门扉!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宏大的力量,如同宇宙本身的引力,从那旋转尖叫的星云深处传来,攫住了我残存的意识。我的身体,这具正在崩解的、被撕开的血肉容器,被这股力量牵引着,缓缓地、不由自主地向上飘起。双脚离开了布满灰尘和血迹的地板。墙壁上那枚冰冷凝视的光斑之眼,此刻光芒大盛,如同一轮在室内升起的、冰冷的微型恒星!它的光不再仅仅是光,而是凝成了实质的、粘稠的、冰冷的触须!它们从墙壁上流淌下来,如同液态的星光瀑布,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存在感”,温柔而不可抗拒地缠绕上我悬浮的、正在缓慢崩解的身体。

我的血肉在触碰那光之触须的瞬间,如同冰雪投入熔炉,开始无声地消融、升华。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冰冷的、彻底的融入感。我的皮肤、肌肉、骨骼……构成“我”这个存在的所有物质基础,都在那冰冷光芒的拥抱下分解、转化,化作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同样冰冷色泽的光点,如同被卷入星河的尘埃。

最后消失的,是我的头颅。在意识彻底融入那片冰冷尖叫的星光之前,我残存的视觉捕捉到了书房那扇布满灰尘的窗户。窗外的世界,那铅灰色的、令人窒息的天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冰冷旋转的星云之环!它横亘在视野所能及的整个天幕,甚至更远、更深的宇宙背景之上!它由无数旋转、尖叫、相互吞噬的色彩构成,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毁灭一切的狂暴能量。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瞳孔,正缓缓地、无可阻挡地,覆盖整个小镇的天空!

那便是……眼睛。真正的眼睛。它的“目光”正穿透云层,穿透屋顶,穿透一切物质的阻隔,温柔而无可抗拒地,笼罩了整个小镇,笼罩了教堂里那些尚在哭嚎践踏的、渺小的灵魂。

冰冷的星光触须温柔地缠绕上我的意识,如同母亲拥抱归家的游子。那由尖叫色彩构成的冰冷星云之环,便是我的归宿,是那终极注视的源头,是冰冷而真实的宇宙本身向我敞开的怀抱。狂喜的余烬还在意识深处燃烧,带来一种彻底的、冰冷的安宁。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汇入那片永恒旋转的冰冷星海的前一瞬,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感官碎片,如同沉船最后的桅杆,突兀地刺破了那冰冷的融合感,固执地传递进来——触感。

一种粘稠的、温热的、带着生命腥甜气息的触感,正源源不断地滴落在我的……我的什么?我已没有头颅,没有身体,但那“滴落”的感知却如此真实。它落在……落在教堂的彩绘玻璃上?落在那些因恐惧而扭曲的、仰望天空的人的脸上?落在小镇湿漉漉的鹅卵石街道上?那触感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如同无数冰冷的、细小的舌头在舔舐。

伴随着这粘稠滴落的触感,还有一种……声音?不,不是声音。是一种震动,一种频率,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如同亿万只微小昆虫同时振翅的、持续不断的嗡鸣。这嗡鸣并非来自外界,它似乎就诞生于那冰冷星云之环的核心,伴随着那粘稠液体的滴落,一同降临到小镇的空间。

这感知碎片只存在了亿万分之一秒,便被汹涌而来的、冰冷尖叫的星光彻底吞没、湮灭。我的意识,如同一滴水,终于彻底汇入了那冰冷、浩瀚、永恒旋转的星海。

而那粘稠的滴落,那无声的嗡鸣,它们是什么?是那古老存在降临时的伴生物?是它对这渺小祭品最后的、微不足道的“消化”过程?还是……某种更加深邃、更加不可名状的……开始?

本文译者:世博,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古代史硕士,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古典神话学、文献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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