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黑鸦岛

Aug 9, 2025  

作者:Branoc

作为一名私人诊所的外科医生,养活一大家子人并非易事。与那些地位崇高、佣金高昂的内科医生不同,我们外科医生常被视为”手艺人”,甚至被贬称为”屠夫”——在手术过程中,我们不得不忍受病人痛苦的哀嚎和恶毒的诅咒。即便如此,我仍竭尽全力救治患者,只为养活家中的三个孩子。他们的母亲是位全职主妇,早已被孩子们折腾得精疲力竭。所幸近年来乙醚和氯仿开始投入使用,不仅减轻了病人的痛苦,也让手术环境安静了许多,我的工作条件总算有所改善。但接下来我要讲述的这段恐怖经历,却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即便偶尔侥幸从噩梦中惊醒,我的衣物和床褥也总是被冷汗浸透。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在一根路灯柱上看到一则招聘广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道:“黑鸦岛急需短期外科医生一名,要求:会缝合伤口、放血、拔牙、挖脓包。包食宿,工作七日,酬金20英镑。有意者请至港口寻找瘸腿水手老汤姆。”20英镑!要知道我一年的收入也不过400英镑,而且从广告内容来看,对医生的要求并不高。与妻子商量后,我向诊所请了假,收拾行李前往港口寻找老汤姆。虽然从未去过黑鸦岛,但听说那是近海的一座小岛,离港口并不远。

老汤姆与我想象中豪爽的水手形象相去甚远。他佝偻着背,神情猥琐,戴着一顶破旧的海军帽。确认我的来意后,他默默带我登上一艘可容纳六人的蒸汽船。途中我试图打听黑鸦岛为何突然需要医生,他却只是含糊其辞:”到了你就知道了。”通过只言片语的交谈,我了解到黑鸦岛面积不大,居民都是土著,以农耕、捕鱼为生,岛上几乎没有任何工业设施,最有学问的大概是岛上的一位祭司。约莫一小时后,我们于晚上九点抵达黑鸦岛。老汤姆将我带到一栋破旧的木屋前,门口悬挂着一只小铜钟。”这是前任医生的诊所,”他解释道,”自从医生离开后,这里就一直锁着。虽然家具老旧,但都能用。你就住这儿,有病人会来找你。屋里备有食物和水,有其他需要可以敲门口的钟,会有人过来的。”我推门而入,一股混杂着木头与干草的气味扑面而来。借着油灯的亮光,我看到一张办公桌、一张病床,后面还有间小卧室。环境比预想中好得多。向老汤姆道谢后,我很快沉沉睡去。

然而噩梦随即降临。梦中,一个诡异的声音钻入我的耳膜,那声音像是野兽的咆哮与哀嚎的混合体,直击灵魂深处,与我的灵魂发生震颤,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碎。这种声音让我感到无比的不安和恐惧,我能清楚地意识到这声音应该是一句重复的话语,但在梦中我不知它从何处来,我只知道它离我越来越近。我在梦中狂奔,但那声音却流窜的更快。就在那声音即将将我吞噬之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门外站着两位村民,他们抬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子。”医生,打扰了,”戴着过大圆顶帽的村民说道,他的帽子太大了,甚至挡住了他的额头,”我妹妹受伤了,需要治疗。”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平淡,不像是自家人受伤时应有的反映。我让他们将女子放在病床上,戴上手套检查伤势。她手臂上有三道深深的伤口,明显是某种猛兽的爪痕。”是被家里的猎狗抓伤的,”另一位戴厚手套的村民解释道。这谎言太过拙劣——什么样的猎狗能留下如此可怖的伤痕?但眼下救人要紧。我为她清创、缝合、包扎,整个过程两位村民都沉默地站在一旁,而伤者始终昏迷不醒。”谢谢医生,”圆帽村民突然开口,”我们得带她回去了。””可她需要静养!这种伤口至少需要——””家里休养就行,”戴手套的村民打断我。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已抬起女子离开了诊所。这一切太不对劲了,他们的行为为何这么怪异?

我抓起油灯和火柴,又从医药箱拿了氯仿瓶和纱布防身,决定跟踪他们一探究竟。因为他们抬着受伤的女士,所以走得并不快,我很轻易地就追上了他们,随后我灭掉了油灯,借着月光继续尾随着他们。他们抬着那位女士走进了一个山洞,我也跟到了洞口,但山洞里漆黑一片,不得已我只好再次点燃了油灯,缓缓进入了山洞。刚踏入洞口,一股腐肉般的恶臭就差点让我窒息——那气味比我做过的最严重的坏疽病例还要浓烈百倍。我用纱布做了个简单的口罩,继续深入这蜿蜒曲折的洞穴。奇怪的是,村民们似乎不需要照明就能在黑暗中自如前行。随着不断深入,洞穴逐渐开阔,恶臭也愈发浓重,几乎凝聚成了实体。突然,前方出现了火光。我熄灭油灯,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拐角处窥探——眼前的景象让我胃部一阵翻腾:这是一个圆形的洞厅,四周摆放着火盆和铁笼。我救治过的女子就关在其中一个笼子里,其他笼中还有三名人质,全都一动不动,生死未卜。洞厅中央摆着一张餐桌,上面赫然是一具残骸——不,他还活着!他的头颅仍在转动,大张的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四肢均已被砍下。而围坐在餐桌旁的村民们,有的手里拿着的是男人的胳膊,有的是大腿,还有的在啃手指头……所有村民都一言不发地生吃着那男人的肢体,那吭咯作响的咀嚼声音让我毛发倒立,我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了起来,响动惊动了村民。他们齐刷刷地转头望向我——有些人的脖子竟然扭转了一百八十度!他们嘴角沾满鲜血,仿佛有什么信号在指挥着一样,统一地放下了手中的躯体,以完全一致的步伐向我逼近。

我连滚带爬地站起身疯狂地朝外逃去,在黑暗中凭借着来时的记忆,摸索着继续狂奔。但我又怎能比村民更熟悉地形呢?很快我便被追上来的村民抓住,带回了山洞深处。此时我发现,这些村民远非正常人,有的村民有四只腿,除了原有的两只腿之外,还有两只腿是从腰部长出,就像一只章鱼一样;有的村民有五只胳膊,而更骇人的是有些胳膊上长有手,有的胳膊上没有手,甚至有的手上还有五根以上的手指头。我也看到了今晚去诊所的那两个村民,戴帽子的那个村民,额头上又长了五只竖着的眼睛,而那个戴手套的村民,他每只手腕上长有两只手。他们将我绑在一块岩石上,所有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这时,洞穴深处传来窸窣声。一个庞然大物缓缓现身——我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个生物:它的头颅是常人的五倍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各种扭曲的五官;身体上长满畸形的手臂和腿脚,身上遍布毛发,浑身散发着比腐尸还要浓烈的恶臭。村民们立刻匍匐在地。”医生你好,”那怪物用唱诗班男孩般清澈的嗓音说道,”我是岛上的祭司布拉诺克(Branoc)。感谢你治疗了我们的……食物。”它毛茸茸的爪子伸进我的衣袋,我得以更清晰地看到它的手——那长而锋利的指甲,与那位女士身上造成的伤口形状非常类似。它掏出了那瓶氯仿。”啊…麻醉剂,”它把玩着瓶子,”我们也有类似的手段让食物安静,但麻醉会影响口感,我们不用这种。”说着,它将氯仿瓶扔进火盆,瓶子”嘭”地炸裂开来。”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颤抖着问。”医生,还有一位食物需要你处理,我们不能让食物死掉,”布拉诺克无视我的问题,”之后我再解释。”它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与我在梦中听到的如出一辙,只是没那么骇人。村民们解开绳索,押着我来到一个铁笼前。笼中关着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男子,明显不是岛民。他腿上有一道奇怪的伤口,我强忍恐惧为他包扎。这时,我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是氯仿遇火分解产生的毒气!我剧烈咳嗽起来,急中生智道:”布拉诺克,你的食物在这里会被熏死的!让我去洞口给他包扎,你可以派人监视我。”出乎意料,它同意了。村民们押着我们向洞口移动。

回到山洞口,村民们把我解开,并且还拿出了一些医疗工具。我给贵族青年包扎了伤口,同时查看了其他被抓的人的身体情况,除了那位女士和贵族青年外,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共四个人,都是昏迷状态。就当我盘算如何才能逃命时,突然所有的村民都原地站直不动,直勾勾地望向前方,然后倒在地上,化成了一滩滩黑色、浓稠的血水。我趁机逃向港口,却发现船只全无踪影。我又再一次心如死灰。此刻我又累又惧,又不敢回到小房子去休息,我在海边一块巨岩的下方将沙子挖开躺了进去,并用沙子把自己盖住,昏昏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发现我没有做噩梦,这似乎是一个好现象。我壮着胆子返回山洞。四名人质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那些黑色血水依旧。我壮着胆子继续往山洞中走去,刺鼻的气味减弱了许多,可作呕的恶臭反扑了回来。当我回到山洞深处时,我发现布拉诺克也倒在地上,而它的身边也有几滩村民化作的黑色血水。看来是氯仿的毒气起了作用。但我心里仍然有很多疑问,它和它们究竟是什么?好奇心驱使我继续探索。在洞穴最深处,我发现了一个石台,上面供奉着一尊令人毛骨悚然的雕像,个头和两岁小孩差不多大,这是我见过最凶恶,最传神、最让人感到恶心的雕像:雕刻的好似是一只章鱼怪物,可这怪物又有复数的五官,和布拉诺克有相似之处。更让人恐怖的是,雕像的眼睛好像会随着你的移动而移动,仿佛一直在盯着你看。光是看着它,我觉得灵魂就几乎要被污染了。旁边还放着一本厚重的古籍,上面满是古英语文字和诡异图案,我无法理解,但我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到无比的好奇,我实在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所以我带走了那本书,把那座雕像留在了山洞深处。

从山洞中出来,我再次回到了小港口,发现了那四个被抓的人,那艘蒸汽船,还有已经被杀死的老汤姆,从尸体看来老汤姆是个正常人。他们对我还有所戒备,生怕我也是村民的一员,但我尽我所能向他们解释了我的来历,同时还解释了给女士和青年处理伤口的过程,他们这才放下心来相信了我,并带我一同上了船。跟他们交流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他们是一家人,被吃掉的是女主人的丈夫。原来他们是伦敦来的游客,被老汤姆诱骗至此。我们一起乘船逃离了这座噩梦之岛。

回家后,我没有和妻子、孩子讲起过这段可怕的经历,即便她们再怎么好奇,我也决口不谈。后来我找到一位古英语学者亨利翻译那本古籍,终于明白了真相:那尊雕像刻画的是乌波·萨斯拉特(Ubo-Sathlatt),祂的信徒通过吞食他人躯体,就能在自己身上长出相应的器官,比如那个额头长眼睛的村民,肯定是吃掉了其他人的眼睛,长手的村民则是吃掉了其他人的手。杰克还特地强调了,古书上要求是必须活吃,不然就不能生效,所以它们才要带我去给被抓的人治疗,不能让他们死去。但当我最后一次拜访杰克,想要知道如果躯体长得足够多之后会发生什么时,他拒绝告诉我,而是喃喃自语着:“真视之瞳、真嗅之鼻、真聆之耳、真言之舌、真触之手……啊啊!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在与杰克告别后,我又开始做岛上经历过的那种噩梦,而那种声音在一次次梦中出现,但不同的是,这次我能感受到,它在呼唤着我。

文章的版权归原作者与克苏鲁公社所有,未经授权禁止转载与二次创作,侵权必究。

5 1 投票
文章评分
0 评论
内联反馈
查看所有评论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