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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歧颤

Sep 20, 2023  

歧颤

作者:疯狂盒子

一双细得不能再细的胳膊,好像马上就要散架。杨柳岩拖着自己的身躯照了照镜子,那可真是一副可怕的面容。不管怎么梳头发都是乱蓬蓬的,眼睛被黑,眼圈一层又一层的套着。那里面的瞳孔仿佛是吃了颠茄一样,又大又空洞,藏着黑漆漆暗淡的光。杨柳岩完全不知自己为何需要拎着这躯体去蛟龙湾。不过刚踏上旅程的大巴。一股欣然赴死的使命感和无处而来的激动,竟扑上心头。透过那耳鸣的嗡嗡声,挤出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人声,好似是有人在召唤她似的。
……
“龙,走地为蚓、入水为蛟。华夏万物,宜其子孙,振振兮。”
大巴车上颠的不行,丝艾娜把手里的书一合,叹了口气说,“看来古代人娱乐活动真少,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神明,都遍地留种哈。是吧,杨柳岩。”
摇摇晃晃,上上下下。山路弯得一圈又一圈,翻江倒海。杨柳岩刚吃下不到十分钟的晕车药又因此失了效。只觉得一阵反胃之感,手忙脚乱地打开窗。“哇。”的一下全吐了出来。
“看来,杨柳岩你果真是中国人。”
“呃啊,怎么看出来的?”她只觉得奇怪,心想话题怎么会拐到这里。明明是自己的法定假期,却被一群同学“威逼利诱”到了这。还要在路上遭这个罪。况且以她的履历来看,虽说小有研究,但与丝艾娜那些每月都发奖学金的,那就相形见绌了。
“你们不是什么龙的传人?”丝艾娜滔滔不绝,“你看这不显得龙族亲和吗?”
一片寂静,连杨柳岩她自己都为她感到尴尬。
“你们不懂吗?那个嘴能喷水那个。”
她解释笑话的样子,显得更狼狈。
抽出时间望一望窗外,主色调的是那一片漆黑与湿滑。遮天蔽日的乌云,被闪电穿了起来。像是一个沾了水的棉絮,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们到了!”丝艾娜在她旁边耳语,让人真想扁这个嗨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冒险精神。明明这里看起来那么阴森恐怖,她倒是兴奋起来了。
“唉,有了她这个人在。”杨柳岩心想,“这破地儿都成旅游景点了。”
脚下的地拌着泥巴,湿乎乎的,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看起来恶心得不行。
踏在两岸,逆流而上,旁边的藏龙湾水却叫得欢了起来。好似真有什么活物在里头搅动一般。可整得倒也不安宁。不过,这种恶劣的天气,是阻挡不了调查员的(特别是丝艾娜)。
“嘿!”丝艾娜在离岸老远的地方挥手,兴奋得要跳起来,手指前方,”快看,有个村子。我们找到路了!”
远村庄迷雾遮盖,远远看去,可怖得很。直到一根电线杆的出现,打破了这氛围。杨柳岩瞄了瞄手机,还发现这是一个4g覆盖的村庄。围墙看起来很现代不行,都是钢筋混凝土糊的,脚下一踩,那柏油马路的硬实感,倒也让杨柳岩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一点都没有农村的样子。
“今晚就在这里过夜吧。”杨柳岩的嘴唇直打颤,一股冷气掠过,又打了个喷嚏。“我浑身都湿透了。”
一排排的大约是两三层的小楼。似乎在诉说着他曾经的光辉,可是每家每户大门紧闭。屋檐勾心斗角,遮的雨都小了许多,不过雷声一个接着一个,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但令人奇怪的是,这里还算暖和,也许是杨柳岩感到了一股人间烟火之味的缘故。可笑的是,这个村子里空无一人,大抵是因为其他地方做了什么集会。
敲了敲旁边的门,却发现无人回应。
只是轻轻一推,门就吱吱啊啊地开了,连锁都没有。
“哇,这……”
扫视四周,里面比外面显得大了许多。甚至家具也十分齐全,偌大的客厅中,有沙发,吊灯,甚至还有电视机。仿佛主人刚离开一般。
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这样的状况,直到丝艾娜发现一个没有装修完成的毛坯房。墙上轻轻一抹,便满手是灰。没有装完的电缆和水管四处爬行,屋檐上滴下来的水珠,被风吹进窗户。不过,终于有了个避雨的地方。不过只觉得浑身发冷,依偎在一个墙角里,坐下,两臂不断颤抖。怕是要感冒。杨柳岩一把推开,想要与她搭话的丝艾娜,“让我一个人静静,”牙齿止不住地上下抖动,咯哒咯哒,“我睡会。你们难道不怕冷吗?”
“那好,你在这里待着。”丝艾娜还是既如往常一般兴奋,“我和他们去拍几张照片,过会就回来。”
他们聊了好长时间,唧唧歪歪的,甚是吵闹。然后又来来回回往这个房间里走了一趟又一趟。杨柳岩还不想打破他们这欢快的气氛。想要接近,却觉得自己配不上。只是像一个路人一样,双腿合并,然后蜷起来,看着他们围成一团,写着研究报告,到处拍摄。看着他们的笑容,品尝着一切,他们所喜好的一切,那蛟龙仿佛是被他们用刀和叉切成段,然后塞进嘴里的牛排一样,好像一点都不神秘。不知怎的,杨柳岩的心更冷了,把头埋在两膝之间,视线变得模糊,合上了双眼。
……
“爸爸。”杨柳岩把那沉重的书包甩掉。随意丢弃在她屋里的某个角落。“我想聊聊高考的事。”
他父亲嚼着个烟斗,背对着她坐在木质的沙发上。那沙发感觉硬邦邦的,岩每次坐上去的时候都会觉得硌的慌。沙发对面是一个大书柜,占满了整片墙。封存着一些被翻得破破烂烂的古书,《老子》《庄子》……旁边是她爷爷的骨灰盒。
“说吧。”他父亲把后背靠了一靠,身躯显得更加庞大了。“我的孩子。”
“今天是端午节吧?”杨柳岩站在她老父亲身后,“你说我要去国外吗?还是在这个地方好好待着。”
他父亲猛地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然后说,“你得知道,你父亲很可怜的……”
“如果我到了国外,我会勤工俭学,不花你们一分钱。”
“你的母亲抛弃了你,是我把你养大的……”
“没关系的,您不要紧张。”豆大的汗珠从杨柳岩脸上流下来,“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在这里好好高考,好好……”
“你应该知道我是特别特别喜欢你的母亲的。可惜她走了,留下了你。”
“父亲,”杨柳岩开始啜泣,完全不知为何自己如此激动。“我错了,我错了。”
“不,你没有。”
杨柳岩的双眼闪烁着泪光,她跪了下来,客厅的吊灯打在了父亲脸上,显得他脸庞更加慈祥,温和了。
“我与她离开很久了,但你身上处处都是她的影子,”他仍用那低沉声调说着,“不愧是我的女儿,所以今天爸爸有一个小请求。”
“父亲!”杨柳岩破肺大喊,一个劲地向他叩头,汗珠与泪珠混合流进角膜,发出阵阵刺痛。“求你了宽恕我吧,不要……”
他父亲便笑起来
“呵呵呵……”
先是小声地细语。
“哈哈哈哈……”
然后突然放大,整个房。整栋楼,响彻着他的笑声。穿过杨柳岩的左耳,透过右耳。刺入头骨,深入脊髓。吊灯也熄掉了,黑暗像无语的过客,看着这令人作呕的一切。
父亲一直在笑。

“杨柳岩!”
丝艾娜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发烧了。”
刚睁开眼,便发现所有人都在围着她,眼神充满着关爱与同情。夜色绕过墙面,带来了唯一的亮光。尽管大脑晕晕乎乎,双目迷迷瞪瞪的。但一阵温暖袭入胸膛。结果发现是别人的外衣。
“好好睡觉,”丝艾娜轻轻地吻了下她额头,然后呲的一声笑了出来。“跟个火炉一样,还挺暖和。”
“我这里有药,退烧的。”一个队员从书包里掏出来一个小药罐,拧开。夹出了一粒胶囊。
“来,咽下去。”丝艾娜把那粒胶囊塞进杨柳岩的嘴里。她的手冷冷的,上面还沾了不少雨水,融化了一点胶囊的外皮。“抱歉,这里没水。”
“谢了……”让柳岩无有气无力地答道。“晚安,丝艾娜。”
杨柳岩又是早上第一个睁开眼的。先抽了抽鼻子,发现完全不通气。天空阴蒙蒙地,太阳还没有升起。一阵寒风,透过窗户。引得她咳嗽了几声,看起来这烧一时半会是退不掉了。
向外一望,江水平静了许多。大概是雨停了的缘故。天空是湿润,而且冷清的。倘若不是得了感冒,杨柳岩大概会享受这里的气氛。几根树枝和树杈顺流而下飘了下去,只是这么盯着发呆,便可以打发好长好长时间。
河水继续流淌,像昨天的噩梦。当时只是静静略过,看似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它再次蒸发,降成雨滴。一遍又一遍,才让人发现,曾经的生活是多么地折磨人。
杨柳岩的头还是觉得晕晕的,由于长时间地用嘴呼吸,眼睛又止不住地流下泪来。可真是难受。
白色的发丝漂浮在了水面,然后是那曾经欢笑的脸庞,还有那脖颈之下,令她羡慕的……
杨柳杨的瞳孔不断地颤抖……
“丝艾娜,丝艾娜!”绝望地叫出声来,惊醒了所有人,“她在水面上漂着,她死了!”
所有人想尽了各种办法去追她,拦她。一直追到了蛟龙湾的入海口。方才把她拉上来。别人都安慰杨柳岩说别哭了,还有心跳。接着又是捶背,又是人工呼吸,才把她弄醒。
“丝艾娜!”杨柳岩双膝跪地,脸颊贴在了她的胸脯上。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你干吗去了?怎么会这样?”
“杨柳岩………”她这么低声细语地说着,把杨柳岩的脑袋拉到了自己嘴边。“你的使命到了,你需要他们。”
“丝艾娜?你没有犯什么神经吧?”
犹豫了一会儿,眼神转向别处。然后挤出一枚笑容,“哈哈,骗你的。”
披上个毛巾,就开始了返回的旅程。沿途的风景也不再新鲜,他们那几个活宝也没了兴趣,便开始聊起天来。别人的丝艾娜他到底去干了什么,去了哪里。但她死活不说,好像是卖关子,但以性格来看,这大概是因为她忘记了。
“真是奇怪,”杨柳岩心想,“明明是失忆那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大家都还能笑得出来?或许就是因为调查员的淡定从容。如果因这件事而困惑,是不是就相当于纠结盲人是不是怕黑。但又可是不问的话……”
杨柳岩呆住了。
“各位………”
今天早上还荒凉的那村子。瞬间变得车水马龙,人山人海。有些小商小贩在那叫卖,吆喝声直冲云霄。还有不少人在那里打听价钱。修自行车的,补鞋的,卖云吞的,炸油条的。这不是一个村庄,甚至是可以说是一个古代的商业街。好像天然形成那样,没有被科技所渗透,保留着人们最初的淳朴与天真。
“哇,”丝艾娜惊叹道,双手举着脸颊,“杨柳岩,这就是你们平常生活的场景吗?这也太……”
杨柳岩微微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怎知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竟然有如此盛大的繁华景象。甚至堪比这里的市中心,甚至让他有了在这里生活打工的念头。或许会比他现在的生活好得许多。
正当他们沉浸在那惊奇和喜悦之中,有人拍了拍杨柳岩的肩膀,转身一看,发现是个老婆婆。
“你们这是……”
她说话声小小的,跟她身躯一样。那声音似乎充满着不解与畏惧。衣服颇有20世纪的风味,头上还裹着毛巾,还有点驼背,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让杨柳岩不禁心生敬意。可这番敬意挡不住脸上爬满的皱纹,又如过街老鼠般扫视了一下。便又开口。
“俺不是读书人……没见过世面……这里有本地人没有。”
“您是指……”
“啊啊,”她发现自己的话有些许误解,不由得笑了笑,裸露的牙床暴露,只有一两颗牙齿如不屈的士兵一般站着,但是却显得她更加慈祥了。“我是说中国人。”
“我就是。”杨柳岩半蹲着,平视着与她讲话。
“啊呀,没看出来。”她打量杨柳岩,捂住杨柳岩的双手,摩挲着她的皮肤,“啧,我看着不像啊,小时候太阳晒这么黑的?”
“啊,”杨柳岩顿了顿,“是串儿,父亲是这儿的,我打小在这长的。”
“哎哟,老天爷,您可算来了……”
那婆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杨柳岩赶紧把她扶起来,握着他的双手,盯着她的双眼。
“婆啊,您别害怕,我们是来解决您们的困难的。有什么问题,跟我们说。”
那婆婆把杨柳岩的头部拉低,贴在她耳边说:“嘿,你知道吗?就是在河里的那个……”
“蛟龙?”
“嘘!”那婆婆一把捂住了杨柳岩的嘴,那手与杨柳岩想得一样,满是泥土味。“这事可不能跟那些外来的人说,多丢人呐。”
“哎呀,这有什么?我们过来是来解决问题的,您不需要……”
“杨柳岩,”丝艾娜插嘴,“别再纠缠了,倘若她是不愿意,那你就自己去吧。”
“我自己,真的吗?”杨柳岩心想,不过他现在还不能显露出来。
“那怎么行?”她于是如此慌乱地答道,但却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你们都是曾经做过大事业的人,你们都有经验,让我去会不会有点……”
“没关系,你干事,我放心。”
杨柳岩从来没那么开心过,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丝艾娜。如同盯着从天而降的女神。“我,我吗?”又开始了胡思乱想,仿佛看见了奖学金在向她招手;只是漫步在大学的角落,就会听到几个学弟学妹们在议论。
“她就是杨柳岩?”
“嗯,是的。那是我们学校最顶尖的那波人。”
还有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敬佩的眼神。更重要的是,自己配得上与斯艾娜交流了,能与平起平坐聊天,而不是戴着一种无能的自卑。
更重要的是……
想到了自己还在读高中的时候,父亲总是把报纸摔在她脸上,泛出一道道红晕。双膝跪在地板,上面冷冷的。
“我给你创造那么好的环境,就给我考这个分,是吧,杨柳岩。”
杨柳岩总是沉默不语,双眼注视着父亲,丝毫不敢挪动,甚至挤不出一滴眼泪。
“我年轻的时候,最讨厌你们这种人!”他父亲开始大发雷霆,又抽了他女儿一巴掌,但是怒火还没有平息。“占着社会资源,还那么懒惰……”
“父亲,我错了。”杨柳岩双目无神静坐在哪里,动都不敢动。感受着红晕一次又一次地绽放,侵蚀。方才挤出一段话来。“伤了我是小事,若把你给气着………”
“你滚!”他父亲一手撑着沙发,喘着重重地粗气,“滚出我的家,没想到那么多年我养了个废物!”

“那个混蛋,”杨柳岩把牙关咬得紧紧地,“我死也不让他安息。”
“行吧,”于是她便说道,“我自己去。”
他们便把乱七八糟的设备一股脑的塞进杨柳岩的背包,直到杨柳岩走了两步,便扑通的摔一跤,前半身衣服上尽是泥土,他们方才收敛自己的贪心,最后只给了杨柳岩一个DV机。
“姑娘?”
“诶。”杨柳岩答道。
“咱们这儿总是老刮风下雨,庄稼呢,长不出来。”那婆婆身体倒还算健壮,让杨柳岩有点跟不上她,“听说是蛟龙在那使坏,你要是把那玩意儿给整明白了,那你可是我们村的恩人呐。”
走了不到两步就到了村庄。杨柳岩的鼻子还是不通气,感觉自己累得不行。一进村,几乎所有孩子都围在她身旁,像是看动画片里的人物一样观摩着。
“姐姐姐姐!”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凑在身边,用手指着dv机,“这是什么啊?能让我玩玩吗?”
“不行……”杨柳岩摇摇头,“真是抱歉,我还得用呢。”
“求你了,求你了!”
然后更多小孩又都这么说,如同看到金钱的地精。
“求你了,求你了!”
杨柳岩最不爱吃这一套了,小孩虽说甚是可爱,可是DV机也算是这所大学的贵重物品了,假若是弄坏了闪光,掰碎了镜片还好,如果磁盘里面的资料要丢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是杨柳岩也耐不住他们的死搅蛮缠,最后还是无奈把DV机给了他们玩一两天,又把里面的磁盘取出来。他们便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像是得到宝藏的海盗一样。
“真是拿他们没办法,”那老婆不婆说道,随即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被宠溺的太厉害了。”
“奶奶,我要去哪里?”
杨柳岩突然感到什么东西拽着他的裤脚。
那是一个又肮脏又恶心的人,浑身上下全是泥土灰尘。恶臭与腐烂的气味围绕着她的身旁。突然,那个人就像蛇一样,突然缠住了杨柳岩的左腿,紧紧地抱着她,然后又不分开。他这时可以看到那个人的面孔。
这个人仿佛是从泥土里刚爬出来一样,两条腿好像是断了。脸颊紧紧贴着杨柳岩的大腿,上下就蹭着。把他脸上的泥土晕开。破破烂烂的眼镜,一半碎了,空有一个框架,孤零零地支撑在那里,仿佛代表着她最后的尊严,强行着给世人塞进一个事实,“我是个读书人,”另一面也出现了交错纵横的裂纹。眉毛和头发简直是螨虫和各种食腐昆虫的巢穴。尽管这天天下雨,但还没有冲下她身上泥泞。见到了杨柳岩,嘴角不由得往上扬。天呐,那牙齿。她的舌头如同一个罪大滔天惯犯。被囚禁在了那破破烂烂的牙龈监狱中,整排牙齿没有几个不是发黑的,好像里边还长了一些苔藓。尽管她从五官面孔上还算是个美人坯子,两只眼睛挺大,似乎曾经炯炯出神。但现在开始笑起来,还流着唾液。让杨柳岩从心底上泛出一股酸水。
“天使………”那个人嘴里楠楠,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杨柳岩,我知道你是谁。”
一股凉意爬上杨柳岩的脊背……眼睛不由自主地向下瞟,那腹部。一个肮脏无比的大洞,里面泛出了深深的绿色与棕黄。肠子胡乱地被扯出来,互相折叠打结,里面还不断地蠕动着。杨柳岩赶紧把那条腿给缩了回去,可为时已晚,现在小腿上尽是那血液与肠积液混合的不明物质,闻起来还有一股腥臭味。
“哎哟。”有一个人跑过来打趣,“找到新物种了?你不是去过城里吗?怎么感觉那么稀奇?”
断了腿的那个人理也不理,拽着杨柳岩的衣领。仿佛是得到了救星一样,“杨柳岩!真的是你,杨柳岩!”
她哭了出来,泪水从她脸颊上流下,划出一道道痕迹。显得更加滑稽可笑,如同日本剧烈的面具一样。
“不要进这个村子,杨柳岩。不要!”
望了望四周,许多人都不在乎她的存在,几个看乐子村民的嘴角向上咧开。周围充斥着欢乐与冷漠的气氛。
“哎哟,怎么说上这个了?”一旁在看笑话的村民又说,“你不是说蛟龙会救你的吗?”
“时机未到,急什么急。”
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或许是因为平常太过无聊乏味,让人觉得每个村子都需要这样一位可怜的先生。
“姑娘,”那位婆婆开口,“你还是别理她为好。”
于是转过头去,甩开了死死抱住大腿的双手。向前走去,完全不顾身后的呻吟。那几个看乐子的人走向前,还不知会做出什么。听声音,大概只是把她又揍了一顿。如果她没有那么邋遢,令人作呕,也许会有更加出格的举动。
不过周围蒸笼的蒸汽,化开了堵塞的鼻腔。让杨柳岩闻到那沁着芬芳的艾草香气,还有那延宕的雨后清新。她都快忘了,这是端午节。处处洋溢着平和与温暖的气氛。如同冬日里的暖炉。让人大可忘记被埋藏在雪地里的知了与蟋蟀,和重新开始的生命轮回。
溯被带进了一个宾馆,打算用身上的钱在这住两晚。
宾馆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窗户似乎过大,窗帘怎么样都会留出一点缝隙。但对于这种乡村来说,还算是设备齐全的房子。
洗了个澡,刚退一点的体温又燃了回来。脑子又开始发晕,刚才充斥着温暖和舒适的天气,又转为了寒冷。杨柳岩打消了现在下江探龙的念头,整个人窝在被窝里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放在火锅里的死蛤蜊,紧紧地闭着双壳。仿佛马上就要缩成一个弹丸。可是还是浑身颤抖。头疼和耳鸣在脑中招摇过市,整个身体如同被安放了,定时炸弹马上要爆开似的。免疫系统似乎对着她一次又一次的宣告着失败。恐怕这感冒两三天都好不了的。于是吃了几片止痛药,强忍着自己睡了下去。

“很好,这篇论文的正文有力,观点新颖。你是个才人啊。”
“哈哈,”杨柳岩挠了挠后脑勺,脸颊不禁泛红,“教授,您过奖了。”
那教授已经年近古稀,但是仍像个老顽童一样。头发乱蓬蓬的,有时里面还住着一些小昆虫,看来是老下田的样子。平时每天上午都去晨跑,穿着一身运动服来这里讲课。我甚至作息规律都比所有大学生好得多。
“不过啊……”那教授顿了顿,从桌上抓起一片文件,摆在杨柳岩面前。“你是没有跟同学们做过实验吗?”
“没有啊,每次都是我第一个到那里的。”
“那就没事了啊。那就记得跟同学搞好关系,不要老闭门造车。你应该也知道他们的评价是一项指标。如果栽在这里,那就可惜了。”
杨柳岩觉得有些为难,她每天三四点钟就下试验田去了,与同学的关系也看起来不错。甚至有些时候与舍友们一块约去出来吃饭,钱掏的总是大头。想必她们也不会如此忘恩负义,毕竟是来到这么好大学的人。但是似乎隐约着有别的原因。
“嗯,教授,我会的。”她叹了口气,“真拿她们没办法。我先走了,再……”
“还有一件事,”那教授叫住了她,脸色一下就变得阴沉与严肃起来,“你知道你写这种信给教授是非常不好的吧?况且我已经行将就木,而你是一个朝气蓬勃的……”
“啊,你说这事,不不不,您理解错了,”她摇摇头,“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哦?”他放阴沉紧绷的脸舒展,但是似乎有一些失望。“那你是什么意思?”

午夜,蛟龙湾冷凄凄的,和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杨柳依然方才醒来。感冒似乎好了一点,但不过耳鸣声依旧继续。便打算下江去探探。
蛟龙湾底黑漆漆的,尽管他把手电筒开到的最大的一档,但是只能看见前面的几厘米的路。江底蜿蜒曲折,被水冲刷得还不够彻底。手电筒一照是一种惨淡的白色,还有大片大片死掉的藤壶。奇怪的是,这里一个活物都没有。一切只有生命的叹息,还有大自然的寂静,更不用说什么蛟龙了。
但她仍然不死心,一直往上游搜寻,可是仍然无果。直到感到自己的眼神有点迷离,视线模糊。大概是刚退下的烧又发了起来,只能强忍着烦恼和不安游上岸。胡乱地把衣服脱下来,然后塞进背包。跌跌撞撞和浑浑噩噩的走着,踏着难雨后,泥泞的道路,左右摇摆,他感到天空开始旋转,地面晃晃悠悠的。如同自己就是一个刚踏上船的新水手,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走跳板的老海盗。那蛟龙湾想是什么呢,谁也不清楚。杨柳岩只想回那个宾馆,好好躺着睡一觉。如果他每天都这么煎熬,那病肯定是好不了了。
回来宾馆发现有几条蠕虫,不对,大概算是泥鳅。黢黑,从小臂上的静脉上爬出。蜿蜒缠绕在手上。杨柳岩觉得这是幻觉,不过还是像正常一样,用剃须刀片在臂上划了几下,那些泥鳅似的蛇类动物就钻了回去。留下了大而中空的痕迹,里面还躺着暗蓝色的血液。杨柳岩看着那些伴着冷光的深邃黑暗的洞,心想在此时睡下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洗了洗澡,又钻进被窝,感受着那暖意,烘烤着他的内心。脸上显露恣意的笑容,如果丝艾娜在就更好了。
“真该死啊……”,心想,“现在可真是幸福极了,真该死!”

“现在,下课!”教授那爽朗的声音传彻了整个阶梯教室。
“老师,”杨柳岩对着他举起手来,摇了摇,打断了他的话语,随后,目光又转向其他同学,“我是否可以?占用你们差不多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抱歉。”
所有人都不解地盯着他,看着他从自己的座位上走到教授的讲台前,调了调麦克风。并开口说道。
“你们知道我每次都是第一个下试验田的,对吧?”
底下人开始窃窃私语,似乎没什么好话。
“我真的十分抱歉,占用你们的时间。但是我认为我的家里还是算一个比较困难的一种,每次几乎都是我来组织的实验,也是我到实验室也是我第一个来的。”
“哟,x爷开始………”
杨柳岩强忍着自己的恨意,继续这番话语。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将我的评价稍微调高,真的十分抱歉,我是不得不要输入这个请求的。这笔钱对我来说真的很有用,很重要。”
“nmd!”
一个人拍案而起,定睛一看是她舍友,名字她现在忘了,但只记得一个字,醇。
“你真的以为你受过什么苦吗?杨柳岩?”醇从他的座位上走了下来,指着杨柳岩的鼻尖,眼睛中藏着愤怒的红光,仿佛马上就要爆开,把杨柳岩撕成碎片,“我告诉你,你从小生活在这里。享受着优渥的教育资源,没有人与你竞争,你一点压力都没有!”
“醇,你话说过头了,我也不是没有努力过,曾经的时代已经翻篇……”
“翻个屁!”醇愈加气氛了,仿佛他就像一个苏联的红军。不断这碾踩着挤压着杨柳岩–那个纳粹走狗。“杨柳岩,你不知道我的痛苦,你不知道我们每天是从哪里到哪里奔波,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努力,你完全不知道,我们在月考时发觉有不会的题目的慌乱,晚自习强忍着困意,就是为了眼睛多扫视几行字,挤进实验班;在夜晚操场,跪在地上,乞求一个名叫“苦星”的黯淡亮光,保佑高考顺利。就像一个奴隶一样,像一个奴隶!你占有了一切,你不是。”
“醇,”杨柳岩开始有点发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过有一个念头在心中萌发,“你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地,跟我一样。”
“这就是问题,你现在享受了一切。你还想吞占奖学金?你简直就是疯了,你家没有钱吗?”
“我家有个屁钱,我家……”
“你闭嘴!”又一个人站了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与我们谈话,有什么?”
“不是,我……”
“杨柳岩,你配吗?你配吗!”
杨柳岩目光转向了那教授,祈求得到一点帮助,可是除了暗暗的咳嗽声,一点答复也没有。
“你们………”杨柳岩顿了顿,想要抑制的情感倏然爆发,“你们也不是一样?你在你们生存的环境中,就是因为你们得到了一个能支持你的父母,能帮助你的家庭。照你这么说,你得努力,你的努力一点用都没……”
啪!
杨柳岩挨了重重的一巴掌,她捂着脸,无助看着那高高在上的醇。所有喜怒哀乐早已抹去,只有无穷的恨意和复仇的恶寒爬上了脊背。如同是生物本能一般,她随手抓起的教授桌上的一根铅笔,向醇的心脏扎去。希望看到血浆四溅,迷住了她的双眼。
“杨柳岩!”那教授终于开口。
杨柳岩停了下来,可是那恶寒却没有停止,像一个劣质的勾兑酒般冲入脑子,在其中,爆开,流出一颗颗眼泪。
“杨柳岩,看我们关系的份上……”
杨柳岩只是看着所有注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他们的窃窃私语,像一个夜行森林的羔羊。杨柳岩毁掉自己的一生。眼神愈发地模糊,理智被一声重重的耳鸣给击晕。
“不要,不要……”
双腿止不住地奔跑,却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她只想冲出这里。离开这个令她疯狂而又绝望之地。直到他的双膝被绿化带上月季的划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把手机拿出,发现又多了一个裂纹。调整好心情,打开它。
“父亲……求你了,不要挂电话。”
杨柳岩故作镇定地说着,双腿隐痛,整个人摔到了月季丛里。只有血液伴着泥土与花的香味钻入了她的鼻孔,给天空染上了一丝暗淡的灰色。
“我不是没有努力,父亲。克还没有拿到奖学金,能再给我一个月吗?我每天晚上都去楼下的便利店打工,已经将近两周没有睡觉了,所以……父亲?父亲!”
听筒中响起无尽地嘟嘟声,泪水再也无法止住,那股无法释放的癫狂在她体内乱窜。额头没有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撞向旁边的岩石地面,直到迸出血来,眼神模糊。冥冥中浮现了醇走过的身影,还有闪光灯的一瞬亮光……
“不,不要嘲讽,不要笑我啊……”

杨柳岩又一次醒来了,天才蒙蒙亮。与平常的起床还有一段时间,可是他翻来覆去怎么样都无法再次睡着。于是穿好大衣,走到昨天的那个断腿的女人眼前,吸溜吸溜鼻子。拍醒了她。
“醇,”杨柳岩蹲了下来,与她平视。“是你对吧?”
“杨柳岩,你认出来了?”
“我给你带了粽子,刚热好的,”说罢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有点烫手,里面冒着蒸汽,飘出了淡淡的腊肉香味,“你们宾馆给的。”
“谢了,”她双手接下,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又把它推了回去,“抱歉,我吃不了。”
“你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哈,一些原因。我太过于着迷我的过去了,甚至不知道以后该走哪一步。”
“你的肠子……你是怎么……”
“蛟龙,”只是这么说道,醇双手把自己抱住,眼中流露出那一丝暧昧的光,“那是我的孩子,我只能留在这里。”
醇变化了许多,曾经的朝气和一根筋的头脑,还有那一丝来自最后的倔强。现在全部都消失殆尽,唯有让人能看出她的只有那一副眼镜。
“我要死了,杨柳岩,我要死了……”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唔,”她顿了顿,“能跟着我复述三句话吗?”
杨柳岩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好,我们的家因为而骄傲。”
“我们的家因你而骄傲。”
“我们的学校因我而骄傲。”
“我们的学校因你而骄傲。”
“你是个好孩子。”
“你是个………”
杨柳岩说不出口,转过头来,避免与她对视,嘴唇紧紧地闭着,她不知道把这句话说完会发生什么。
“怎么,为什么不说了。”
“等我最后一句说话说完,你再离开好吗?”杨柳岩跪在地上抚着她的头发,“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那好吧,我等你。”
杨柳岩刚想问她还能吃什么,但又把这个问题咽了回去。毕竟,这可能是醇的地雷。
“我父亲死了,”坐在醇旁边,杨柳岩拍了拍衣服上的泥灰,“我杀的……”
醇转过头来:“你想让我说什么,你真勇敢?”
“不,”杨柳岩摇摇头,“你能原谅我吗?”
“不会,你个杀人恶魔。你痴心什么呢,怎么会觉得我会原谅你。”
“那谢谢了,”杨柳岩脸上笑容恣意起来,内心是多么的释然,不禁发出声音,“太谢谢你了!”
她也笑起来,看迎春花的香气透过发帘,看蛆虫在她身体内扭动……
笑声响彻整个村庄,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再见,我该下江了。”杨柳岩把背包甩到自己肩上,站了起来,“不要让我在噩梦中见到你,谢谢。”
“唉,你说得话把我都搞糊涂了……”
拿起装备,向上游走去。找到一个无人烟的地方。下了水。
可惜水里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水草干枯。摄影机照的只是一片片灰白。
直到一声巨响,从头顶上传来。
先是水面被打碎,揉成无数气泡。她的身子,肚子里的肠随意地被翻出来,在水中漂浮着,相互卷积缠绕着,像是绑架一般,束缚震慑得动弹不得,又如同壁画上仙女身旁的轻柔飘带,染上一丝神圣而唯美的气氛。看她的样子,仿佛是死掉了一头蓝鲸。
“来吧,我的孩子。”醇在嘴里念叨着,声音随着水流而去,“我已经接受了够多的苦难,来吧。”
杨柳岩感到大地低吼,江水渐渐混浊起来,她赶紧拿起摄像机,摆好了拍照的姿势。
是蛟龙,它来了,真的来了。
溯兴奋的咧开了嘴,享受这一刻,享受着他终于所追求到的胜利与辉煌。那蛟龙那伟岸又深蓝的身躯,开始一圈又一圈的盘环在醇的身旁。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圈又一圈,掀起了一阵阵水涡,溅起了一阵阵水花。是的,她看到了。她胜利了,她战胜了自己,战胜了自己的懦弱与胆小,战胜了自己的依赖他人和不甚自立。
杨柳岩拍的直入迷,突然感觉有一个灵巧的生物在钻她的肚子。细细一看,发现是一条类似于鳗鱼的东西,甚是可爱。随着水下的暗流而打旋。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她皮肤。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因为现在正是蛟龙之舞的最高潮。
霎时间,醇的身体被扯得四分五裂。鲜红的血液爆开,四散而去,像是玫瑰一样突然绽放。这让杨柳岩想到了天国,也许这就是他所追求的,她所追求的一切。就是等待着那最后的一次释然。直到纯的眼珠,重重地击打到摄像机上。杨柳岩才意识到,醇大概好像是死了。
“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眼睁睁地盯着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离去,现在好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哪怕是一点碎片,为什么连劝阻的勇气都没有,“……你是个乖孩子。”
上岸发现那刚才粘着他身体的小东西消失。一个小破洞,露出在了衣服上。里面还淌着江水。
又开始抽起鼻子,整个身体软塌塌下来。凭着最后一丝理智与力气跌跌撞撞地把自己拽到了宾馆。
突然,子宫开始剧痛,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扭动着。爬行匍匐。
“那是,那是!”
杨柳岩紧把自己泡到鱼缸里,打开浴霸,右手举着匕首,反射着那刺眼而温暖的光芒。
轻轻划开肚皮,就有似乎万古剧痛,冲上脑髓,恐怕若是单单这么忍受过,一会儿就会晕过去。杨柳岩随手抓起一条毛巾,放在嘴里死死咬着。
撇开里面的脂肪,尖利的刀刃了捅进去。右手仿佛是不受脑子控制似的,完全不顾尖叫与痛苦地呻吟声。
那鳗鱼吸着内壁,吮食着她的血液。
“那东西,那东西是不是。”
看到了那鳗鱼的尾部,用手指紧紧地钳住它。
那东西好像知道他要来似的,于是就吸得更紧了。
杨柳岩死死拽着,尽管她脑中每一个神经都在向那无尽的痛楚屈服,她还没有放手。直到他使出了那解救性的猛力一扯。嘴上的一颗牙直接被咬下来,一股西红柿和银币混合的味道在涌入嘴中。浴缸里满是鲜红和暗紫搭配组合,像是一个染缸。那东西在她右手上扭动,扯掉了她的一块肉,仿佛发誓着要再次钻入她的身躯。
站起来拿起打火机燎下伤口。随后就是祈求死神手下留情,不要让她失血过多。所幸伤口还是很小,这次开刀好像也没有滑到什么重要的大动脉。
随后是相对于简单的缝合手术,这让杨柳岩想起了归程的计划。
杨柳岩跟丝艾娜和队友打电话,说她自己找到了蛟龙的身影。让丝艾娜他们明天早上赶紧过来。
她看了看渐渐闪烁着金黄的天空,那是夕阳随之坠落。她摇了摇头说:“不,今天晚上吧,越快越好。”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抽起了烟来,尝试平复一下那悚然的心情。可一旦抽起来,却发现自己怎么样都停不下来,沉浸在尼古丁和焦油的快感之中,逃离刚刚经历的一切的现实。
她从来不相信自己近视那么冷血,这副不顾生死而,高高在上的样子……跟父亲一模一样。

自那事以后,杨柳岩一直蔫在田里。老师的课也是单单听着罢了,空白一副躯壳,以保证她的考勤。但是这也是她最后能保证的东西了。
人类一切对话都开始变得虚无缥缈,只是气息透过声带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罢了。就像是海里的鱼吐泡泡一样。互不干扰,互不交融。因此,无论他的朋友怎么样劝杨柳岩,都无济于事。甚至连对话的动作他都觉得是一种耗费时间。
直到有一天,禾苗开始与她对话。隐隐约约好像听见一个细细丝丝的声音。
“快喝了我吧,快喝了我吧……”
白色瓶子,666。
“为什么呢?”杨柳岩开始微笑,扶了扶要掉下去的眼镜,“你是我最钟爱的物质,我不会栽在你手里的。”

大约抽了将近十几根的时间,丝艾娜回信说他们来了。
雨滴开始落下,打在了杨柳岩的身上,脚下的路也渐渐被人泥泞而无法快速走动。旁边的蛟龙湾,保持着暂时的平静。
“等下……”
前面的河流分成两股,岸边的路也是如此。
“岔路,怎么会?”
杨柳岩打算先试一试,倘若走错了,迷途知返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雨滴打在身上,好像越来越疼了,大概是下了雹子。闪电也开始编织起了乌云来,似乎要越下越大,不过杨柳岩知道这不是一段很长的路。想要走过去,不过是费点劲罢了。

清晨的天空,一点云都没有。只有无尽的太阳直射,倒也不是很晒。
“谢谢司机师傅,您受累了。”杨柳岩拿了自己最后一点钱去租了个车到火车站去,好像刚刚建成,一切都是翻了新的。瓷砖地板泛着闪光。各处的店铺也放上了新的荧光灯,显得气派极了。屋里的冷气好像是不要钱似的,让人仿佛处在一个冰柜里。但却有一种别样的舒适。

杨柳岩忽然停下,感觉到头晕目眩,瞳孔不禁颤抖,两眼发直。手上的提包也啪嗒的一下掉在了满是泥泞的地上。
“又是……”
又是一个岔路,到村庄的时候,压根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选择,只是一条笔直的路,走到头罢了,可是为什么?

但杨柳岩的旅途终点并不是其中的某家店铺……她随意买了张票,完全没有在意目的地,只是看着时间与现在比较接近。又掏出点钱在旁边的肯德基吃了点早饭,发现钱比其他店铺贵了不少。她想与那服务员吵架,却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杨柳岩只能再选一个岔路,可这次却没有上次那么平静了。感到冷风进进出出自己的口腔。牙龈开始发麻,因为刚刚掉下来的釉质,剩下的一个可怜而无助的凹槽。让舌头忍不住去舔舐。
最后一点,日光被云彩遮住,太阳开始发狂。一遍又一遍地击打着,爆燃着。尝试透过那厚厚的云层,让整个世界变成泛黄色。
“求你了,这应该是对的路。”杨柳岩心里默默祈祷,“求你了。”

摇摇晃晃地到了月台,在月台的对岸,树木与杂草交错丛生。其中还有不少灌木与花儿。深深吸一口气,还有浓浓的新装修的甲醛味道,不过他意味的新生却令人安心。迎春花在向她招手,看到栀子花的香味,随风飘起,穿过了发帘。
月台和轨道没有隔栏隔着,不过两者相差得还是有点高。杨柳岩小心翼翼地用腿向下探。脚底却突然滑了一下,便重重地摔在了两个轨道之间,头磕到枕木上,还有淡淡的隐痛。

又是一个岔路,又一个……杨柳岩已经放弃了她最后的理智,让奔跑的双腿踉踉跄跄地带着身躯和神经往前奔去。已经不是一个活物,而是一个行走的机器,奔跑的机械。好像向下走,是某人下达给她的命令。想要违抗,却发现太晚了,必须服从。
四处的荆棘从伸出触手,想要一下刺穿杨柳岩的咽喉。它游行世间,玷污江水,她诅咒了这片土地!
天空的雹子越下越大了,打在身上如同橡胶子弹。江水哗啦哗啦地响,还有雷声不断示威,杨柳岩尝试捂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去听那令人烦躁的声音,可它溜过指缝,钻入耳朵,挑逗着她的精神。下颚开始不由自主痉挛,仿佛马上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就在这时,杨柳岩发现,在铁轨与枕木的夹缝中,好像塞进了一张海报,费了好大劲,把它揪出来
“莫洛夫大学。为了钻研反常与异样而存,欢迎各类考生……”
上面还详细地标出了地址联系电话,还有乱七八糟杨柳岩不太会注意的东西……
“爸爸,那个女人在干什么?”
杨柳岩转头一看,可那父亲只是把他儿子眼睛一遮。然后说不要理她。便草草了事。

就在河对岸,丝艾娜的车队,大巴刚刚停下,排气管冒着白烟。
丝艾娜走了下来,带着她的朋友。
“丝艾娜,”杨柳岩兴奋的跳起来,两只手像疯了一样,不断挥舞着,尝试引起他们的注意,无数的雹子落了下来,有些打伤了手指,不过她也完全不在乎,“在这,在这!”
“嘿,”丝艾娜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却转过头来对她朋友说,“你不觉得杨柳岩很烦人吗?”
“是啊,烦人得很呢……明明她配不上……”
“对呀,动不动就哭了病了。”丝艾娜还在抱怨着,“我还得安慰她,真是费了老大劲了。”

“先生,你说什么?”
可那月台现在变得比她头顶还高,想要爬上去,不只是有点困难。
“喂!”杨柳岩在底下大喊,“有人吗?谁能帮我上去。”
没有回应。
向远处瞟去,仿佛已经能看到了那车顶上的滚滚黑色浓烟。还有那刹车导致的金属撞击摩擦的刺耳声。那火车已经不再是一辆载向人们去往新的路途与的交通工具了,而是那死神之镰,仿佛那种声音就是在磨刀似的。
火车见到了她,开始鸣笛,却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了
“嘿,嘿!”杨柳岩开始绝望,她也许就不该看那个招生简章,也不该燃起对生活的任何希望。“救命,救命!”
直到一只手伸了下来,在最后一刻,把她拉了上去。呼啸的疾风从他身后穿过,还有那黑烟缥缈,昭示着他躲过了一劫。
“谢谢你,太感谢了。”杨柳岩紧紧握着她的手,眼泪不禁流了下来,坠落,展示了她的皮肤,“你叫什么名字?”
“丝艾娜,”那个人长着一头白色的长发,差不多好像跟杨若妍同岁的样子,“不,过你没有事吧?”
“没有,没有,我以后一定好好报答你,今后你一定要记住,我们俩就是朋友了。你的恩情我永远忘不掉。”
她看起来有点害羞,不禁把手缩了回去,随着双颊泛红,又开始卷起头发来。
“哦,还有一件事,”她转向了那还在捂着他儿子双眼的父亲,“我希望能拜托你一下,丝艾娜。”
三步并作两步的盯着那父亲的脸。那脸眼神冷酷,脸上爬满了皱纹,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个失意人。
杨柳岩倒也收起了刚才的那一副姿态,倒也有点卑躬屈膝起来。
“抱歉,先生,您能把稍微脸向左偏一下吗?”她这么说着
那父亲感到一脸奇怪,但倒也照做了。
“啪!”
然后逃之夭夭,完全不顾后方父亲的怒吼声。她胜利了,她终于摆脱了她父亲的阴影。
“丝艾娜!在大门集合哦!”

“怎么会,怎么会。”杨柳岩喃喃道,“她不知道我是她的………我怎么会……”
可丝安娜仍然喋喋不休,
“杨柳岩这样的人,赶紧死掉就好了。我就压根不该救她。”
“丝艾娜,你可别这么说,到时候会遭天谴的。”
“我怎么会信你这种神神道道的狗屁,杨柳岩对我胡搅蛮缠好长时间了。”说罢,转过头来,双手握着那朋友的肩膀,前后摇动,仿佛是要把他的脑子给摔出一些电光石火,方才能聪明一点,“难道我还不能抱怨抱怨吗?”
这一切都被杨柳岩收在了眼里,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自己一定是疯了,他这么默默念叨着,自己一定是疯了。
或许事实就是这样,就是累赘罢了,杨柳岩所魂牵梦绕的新生活,不过是一个更加华丽的囚笼。更隐蔽,更虚幻,又更加地无情且多情。
杨柳岩放下了她身上背负的所有行囊,把衣服扣子从上到下挨个解开。周围也都是无意识的浮光掠影,江水似乎召唤着她。杨柳岩向后一倒,堕入了蛟龙湾。
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步一步地溶解,看到那些她所曾经爱戴的丝艾娜和她的朋友们。都在等待杨柳岩的归来,倘若只是这么样随水波流去,倒是有点无情。
“再见了,丝艾娜!”杨柳岩她到自己的双臂已经和水流融为一体,左眼已经慢慢的失去视力,角膜化成一股血水,靠着的最后一次残存的理智和力气,挤出了这一句话。“我的人生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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