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个好人
当女孩正要沉入最后一次深眠时,她回望着自己的一生。
蜡烛橙黄色的火焰为灰蓝色的房间多了一点均衡的美感。也为苍白色的区域多了些点缀。
“就这样了。”啜泣的女孩对自己说着悄悄话,桌上杯中盛着一缕月光,四周不均匀地散落永远相伴其四周的星辰。
女孩止住啜泣吹灭蜡烛,被温暖驱散的苍白色迅速填补空缺,又随着她的动作爬上床单。
女孩仰面躺着,眼神中的哀伤汩汩而出掉出眼眶,爬过枕头,漫过床单,落在地上。
苍白在此刻都显得晦暗。
女孩的眼皮渐渐沉重,直到落入梦境。
一个不断重复的旧夜之梦。
她从18岁后一直在做同一个噩梦,梦中,有一艘漆黑的大船,每个夜晚都会悄无声息的驶入港口。她声嘶力竭地大喊试图求救,但四周空无一人。
漆黑的大船越来越近,露出破破烂烂布满着水草和藤壶的船体,巨大塔吊的黑色金属表面被港口的灯照得斑驳。
四周的声音都被没收了,即使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喉咙的颤动,但是双耳却比聋人更聋。船上有个影子,漆黑到会掠夺四周色彩的影子。它不断伸展,变化,越来越大。对危险的本能反应催促女孩拼尽全力地逃跑,向任何一个可能逃脱的方向逃跑。
在一场注定失败的猫鼠游戏中,弱者的存活时间并非取决于它的逃跑能力,而是猎食者的饥饿感。
而它此刻饥渴异常。
纯粹的黑暗将她吞没,她觉得自己沉入海底,双手试图抓住什么。
女孩在急促的呼吸下醒来,强烈的窒息感真实得无以复加,剧烈呼吸使得她指尖麻木。
她哭了,只是小声地啜泣。苍白的月色试图安慰她柔软地方将她拥入怀中。
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
这段反复萦绕着的噩梦将她从生活中的一美好剥离出来,她曾像唐吉可德般试图反击,最后也像老骑士般摔落马下。
她试图妥协,向着没有形体的黑影反复乞求它,乞求它就此离去或另寻他人。
她也时常会反思,是否是因为虚弱灵魂的气味不断地吸引着梦魇。
朦朦胧胧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是一个黑色的人形剪影,没有五官,没有特征。
那个船上的影子是个人吗?她这样问自己。她不再蜷缩转为仰躺,天花板上泛着月光,洁白无瑕。
“月光,我的朋友。”女孩走到窗边。看着一地月光白如糖霜,“今夜,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晚。”她指尖拂过玻璃,冰冷的质感反倒是有些真实的宽慰。
手掌按在玻璃上,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找回那个躲在影子里的面孔。
那背影是谁的?
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它为什么要纠缠自己?
它是?
哦,她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
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女孩独自走在街上,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明亮的暖色路灯驱散了大部分夜的黑暗。
她还记得当时的喜悦,脚步轻快,她或许是太开心了以至于忽视了一片没有被路灯驱散的阴影。她突然想起那夜的感受,一只手从后面捂住嘴,接着冰冷的气息扫过耳朵,一个向后的力让她摔倒。
月亮淡黄色的目光依然柔软。
日夜搅扰梦境的无形之物,此刻在她的面前只是一个人脸,普通到任何人都不会对他留下印象,普通到她的思维将他模糊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女孩从回忆的海洋中一步步走上干燥的陆地,她坐回到桌边。点亮刚刚被吹灭的蜡烛,房间里有有了温暖的意味。
杯中的月光依然温柔,女孩已经知道自己将永远在安眠的怀中永恒沉睡,那么那道影子也将如此。
她能知道永久萦绕着的梦魇不会就这样离自己而去,它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近,沿路的哭喊和尖叫正在告诉她:它就要来了。
女孩躺在床上,呼吸依然急促,却只有即将越入永恒安眠的喜悦。她不愿让影子知道自己的计划,努力克制情绪,平复呼吸。
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她表情平静,仰面向上。黑影已经渐渐占据房间的一切,吞没灰蓝与洁白。
蜡烛勇敢地捍卫着房间最后的一丝温暖,杯中的月光少了一些,四周相伴的星辰亦然。
无数日夜的痛苦纠缠,将在此刻终结。
她说:永不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