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浮劳德怀尔的盛宴

Mar 15, 2022  

浮劳德怀尔的盛宴

“世界最为慈悲之处,是人类无法将自身的思维内容相互关联。我们栖身在一个波澜不惊的无知岛屿上,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该为此远航。”——H.P.洛夫克拉夫特

枯槁月光下,无垠的苍白裹覆着未曾被探索过的大陆。尽管极境的未知与沉默令人倍感惊悚,但仍有无数企图窥探世界之秘的探险者远赴于此——普拉默。不论是长眠于隐秘角落的邪神异鬼亦或是徘徊于星空之外的远古旧神,似乎都对这片不祥之地钟情有加。

“快了。”船只行进到南纬65°24’*时,衣着考究的男性开口说道。“愿上帝与我们同在。”(*65°24’:南极圈纬度定义为南纬66°34’)

这只装备精良的巨大船只归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科考团所有。生物系的阿尔普多教授与地质系的罗德斯特教授加入到了这场远征,算上免疫学教授浮劳德怀尔[i]和我这个物理学教授兼气象学家的项目总负责人,我们四人便算是这场破冰之行的主心骨。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八位密大的教授,二十余位硕士与十八位工程学专家。队伍当中至少有三十人可以驾驶飞机,二十四人可以熟练使用无线电发报——当然包括我和浮劳德怀尔教授。我们的船只搭载着三架中型运输机、两架固定翼飞机与一架舰载直升机,同时加装有两组备用动力模块,包括救援、补给、运输、营地建设与爆破等各个方面都已筹备到万无一失。总之,我们的团队已经做好了迎接这片终南之境的一切准备;而这场渎神的探索之旅,则成为了我终生挥之不去的阴霾,以至于在往后余生中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在我听来都如同索命魔咒,魔鬼低唤。

2206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埃里奇号穿越南极圈,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平生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冰山——它们状如平桌,边缘陡峭。待到二十八日时,我们已经能够观望到在南部清晰可见的陆地轮廓,我们为此激动不已,甚至举办了一场小型宴会来庆祝。在十二月九日,我们终于抵达帕尔提火山——甚至比埃里伯斯山[ii]更接近南极点的活火山。历经将近两个月的海上颠簸后,我们终于得以目睹这只会在科学期刊与传奇故事中出现的奇异绝景。尽管眼前的冰山纯洁无暇,但这场科考的开始,亦足以开启森森魔窟的洞天石扉,带领我们走向万鬼嘶嚎的无底深渊,直至深陷其中,万劫不复。

十二月十一日,基建搭建工作已经彻底完成。我们计划在一个半季度允许的范围内探索尽可能广阔的极地区域,并已经由罗德斯特教授和其他几位专家做好了详细的勘察安排。尽管搭建营地消耗了众多队员的极大精力,阿尔普多教授与浮劳德怀尔教授还是在稍作休息后决定整顿人手,去满足我们对这片未知极境的窥探欲求。我们兵分两路,编队飞越高耸骇人的罗斯冰架[iii],锋刃般陡峭的皑皑冰山正如同百余年前阿卡姆号上的先驱们所记载的那般在大陆西侧突兀而怪异地耸立,苍白而惨淡的死寂回应着引擎的轰鸣。在我们起飞约四十分钟后,舷窗外的可视度已经降至一米左右。行至南纬86°22’时,飞机前端的视野豁然开朗——半米以内的可见度几乎在瞬间被无限扩大,以至于可以目睹眼下雪境的全貌;思韦茨冰川在朦胧云雾之中乍然现身;它的宏伟线条在无垠白雪包裹之下尽显肃穆。我们终于进入了这片万古死寂的苍白秘境。“我█在██默顺利█陆,在██山脉█下我们发现了一处天然隧█,隧道内侧█存地意外██好,没有█经█地质挤压的痕█。祝你们顺利。”当我们的飞机正处在南纬88°10′[iv]、西经8°32’的普拉默西侧上空时,浮劳德怀尔教授的电报正急切地向我们传播着顺利登陆的激动与欢愉。随后约半个钟头内,我们也成功着陆于普拉默的西部地区。我们卸下钻探装置,同时准备好了电子狗、雪橇、帐篷、口粮、摄影装备与各类科研装置,在南纬88°西经8°33’处成功建立了南部次级基地,从而更便于我们研究就近的地质样本与化石材料。犀牛钻头已经由罗德斯特在数位工程师的协助下组装完成,准备开始钻取这片大陆上的无价之秘。由于地势较低的区域大都覆盖着厚达数百米的坚冰,我们无可避免地只能选择山坡与岩脊,好在这里的上层土壤与岩石密度并不算太夸张,以至于我们可以将阳性电极沉入预先打好的密集钻孔簇群,再通过高压电流的输入来融化限定区域内的坚冰。坚冰的融化标志着钻头终于可以大施拳脚,将扎实的岩层迅速穿破。令人欣喜的,每个在倾斜岩层的钻探点都凿取出了大量古生物遗体或它们的生活遗迹,包含着元古代中晚期的藻类遗体与后生动物化石、寒武纪的奇异虫生活遗迹、奥陶纪的腕足类生物的遗体与泥盆纪的鸮头贝与原始鱼类化石。我们在周围设置了一个相当稳固而醒目的地标(虽然在狂风暴雪的影响下可能不那么显眼),将这些珍贵的探索成果悉数带回营地。我发誓如果能够回到那个时候,如果我不能再阻止阿尔普多坚持带回那个该死的样本,我宁愿将灵魂献祭给猛鬼缠绕的地狱前庭。正如我所担忧的,数亿年来这片终南之地所积攒的的恐怖扭曲与不祥之秘正逐步逼近着探索着这片苍白禁地的无知裸猿;我们对这片秘境的无意冒犯亦足以让我们魂断冰原,终生苟活于无尽的怯懦不安。

一月八日,浮劳德怀尔教授声称他对这些样本有了重大发现——一种类似于原生质体的细胞群簇结构附着于一只第四批被钻取到的奇异虫样本的腹面节肢内侧与肋叶的几丁质层。这些细胞有着成型的细胞核,有着类似于线粒体的结构,但令人费解地同时存在着细胞膜内的类似细胞壁的物质隔层与数种人类尚未知晓的细胞器。阿尔普多教授在进行了简单的化学成分分析后发现这些细胞并非简单的碳基生物——它们的碳链中少部分的碳原子被硅原子巧妙地替代;而核磁氢谱的检测结果则显示硅原子曾发挥着和碳原子相同的作用,以至于它可以完全替代碳的位置。出乎意料的,在简单的电刺激下,这些细胞化石的结构没有丝毫的改变;而在浮劳德怀尔激进的高温灼烧实验中,这些细胞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迅速生长并覆盖了被切割下来的奇异虫遗体。几乎就在这白浊包裹尸块的瞬间,营地外的雪橇犬开始躁动不安,充满恐惧地向着两位生物教授所在的临时实验室狂吠不止。浮劳德怀尔教授的左臂也被这团灵活的胞团所侵蚀,这些细胞甚至可以通过毛孔与其余的细胞间隙以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渗入他的身体。天啊,阿尔普多教授这时已经只想离开这绝望的操作单元,却被失去理智的浮劳德怀尔教授用手术刀割开了他脖颈处的大动脉。他随后冲出了实验室,感染了两位无辜的技术人员与绝大部分的雪橇犬。我同剩余的小队成员一同仓促地整理好必须的物资与重要的研究成果,马不停蹄地赶往先前的飞机降落点。

我们仓惶地逃离了南部营地。讽刺的是,我们留下了大量曾经被视为珍宝的开凿样本与科研器械;前来探索时的雄心壮志已然变为身处禁地的胆战心惊。我已经不知道是由于过度恐惧造成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现实场景,在起飞后的一段时间,我透过飞机舷窗看到了地面上高速移动的一群灰黑色点状物。它们的身后正拖着一条条令人不安的红色线条,正如同被围猎者的残肢断臂在雪地中撒下汩汩鲜血——假如说我已经疯了,那真是上天的仁慈!是的,我没看错,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梦魇般的幻觉,而是已然存在的残酷现实。由于燃料不足,飞机在南纬77°24’的中转站被迫降落;而浮劳德怀尔和一众感染者正以强大到近乎荒谬的定位能力与移动速度追赶而来。我同罗德斯特教授还有数名有过服役经历的助手和工程师已经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感染者令人厌恶的腥臭在周边的空气中弥散,小队的每个成员都不由得紧张起来,尽管我们每个人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意外地,我们加装物资并填装汽油的过程中除了难闻的异味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尽管如此,我们每个人仍抱着担忧离开了这片散发着诅咒与不祥的皑皑雪山。

在回到埃里奇号后,科考队剩余成员全员同意立即返航并在回归后对这次科考经历严格保密。我们一致同意,有些事物不应被人类这样尚且年轻的物种所探知或轻率讨论。我们不应探索在地球第一轮生命循环以前的历史,更不应打扰在沉默死寂的阴暗角落的隐晦神明。从那之后,包括我在内的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数位科考队成员都放弃了对那片终南之地的探索与研究。我们从那开始在每个冬天都会紧闭家门并再不露面,蜷缩于我们认为安全的尚有光亮的非白色角落。我们重复地共享着同一个怪诞而离奇的梦境,目睹着阿尔普多在死后被以如何的残忍方式骨肉分离而后死而复生;我们也在梦境中卑贱地聆听着浮劳德怀尔对着我们的谩骂与指责。然而,这是我在这最后的避难所所能留下的最后的文字,也许,人类本就不应拥有未来。

“其实,你才是被感染的那个。”

“…”

我最后的理智被这多年未闻却又令人熟悉到毛骨悚然的声音击垮。

“来,你看一下当年的档案。”

他的西装依旧那样裁剪合理,只是如今这样的细节更能激发我心底的惊悚与不安。录像中,一个生物教授与一位物理学家走入了营地帐篷。在犬群吠叫之时,一个全身覆盖白色粘液的怪物冲出帐篷,手中正抓着一只有着喷溅状血迹的的柳叶刀。

“没关系。我们会治疗你们。阿尔普多已经走了,但被感染并不是你的错。”房间中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眼前的男人似乎已然崩坏了我所有的认知与心智。

怀着当年丢下他的愧疚,我闭上了数夜未合的双眼。

醒来时,注视着我的浮劳德怀尔还是出征前的英俊模样。

我们去了海边,散了散心。

我们又去了市中心的购物广场,我同那次幸存下来的另一位朋友欢快地谈论着治疗程度的相关问题。

沙滩上的脚印,左脚还是清晨,右脚已是黄昏。

浮劳德怀尔开始了他的庆祝——当然,桌上的肉类来源十分可疑。“敬自己。敬伟大种族,以及提供给我具身体的下等裸猿。”外泛腥鲜而又不失香甜的猩红在祂的舌尖掀起阵阵涟漪;独属于额叶的细腻口感在唇齿之间构成了无与伦比的美妙阻尼。而眼前被覆白浊恶臭的新鲜残肢,分明属于一位尚有呻吟的物理学家。近乎无以名状的哀嚎与扭曲裹挟着这份难得的鲜红芬芳与绝妙美味,被同样在体表渗出粘液的腐败男人所品尝。

那日清晨的海滩上,两具身附粘液的腐败造物用着早已腐败的声带发出阵阵低沉嘶哑的吼声彼此应答。

城市中心,荫绿覆盖了早已化为废墟的水泥森林,腐化败烂的亵渎恶臭正在全球蔓延。

在地球诞生前就早已诞生的物种占据了这个星球上所有裸猿的理智与血肉,在其凋亡之时肆意发散。

人类从来不应打扰这片寂静之地,因为万古的沉寂仅是渎神魔物在沉睡之际的片面表现。在不朽的旧日伟大种族苏醒之际,兴许死亡亦将消亡,时间亦将失去意义。

[i] 浮劳德怀尔(Fraudevoir),古典德语中“Fraude”有欺骗者、撒谎人的含义;“voir”则是贵族姓氏的罕见后缀。

[ii] 埃里伯斯火山(Erebus Volcano),南极洲上的一座活火山。在罗斯海西南的罗斯岛上。

[iii] 罗斯冰架(Ross Ice Shelf)是由英国船长詹姆斯·克拉克·罗斯爵士于1840年发现的。它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冰筏,宽约800千米,向内陆方向深入约970千米,是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浮冰,其面积和法国相当。

[iv] 此处“88”暗指八十八星座,而“10”指其中排名第十的蛇夫座;蛇夫座在“十三星座”序列中排第十三位,因而被信仰基督教的西方人一致认为是不详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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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muelle
成员
2 年 前

前来观望

只是一颗土豆
成员
2 年 前

摆个小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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