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之光耀巫师*死天老子
轰隆隆——洪水滔滔冲破狭隘的深渊遗留下一片片可驻足的绿洲与遮掩真相的迷障,在其源头,那终极原型的宾临之地“喀拉维斯加拉诺山”再次传来呼啸狂风,清扫着遗留的迷障,为……世间万物带去明目的福音……
掩藏于林中的小屋外,位于无尽渊林中的腐朽之人正枯燥乏味的重复那冰冷机械的运作,他的身体枯瘦且老旧毫无节奏感的停断或运作。
咚!
咚!
咚——
劈柴的规律突然截断,斧头悬于半空,他俯瞰着那平滑异常的桩上年轮,那些于木桩上蜿蜒盘旋的纹路,像阴暗的毒蛇般刺入瞳孔!驱散了愚昧的迷雾。呜……呜,黄狗的呜咽声在脚边响起的断断续续附带着难掩的忧虑。
“安静!”老人吼着,不知为何一种无名的噪音传入大脑烦躁于心中摩挲,指尖摩挲着平滑的木纹。这节橡木是他前些天从溪边拖回来的,另一半去了哪里早已无从得知。树木断裂处异常平滑,仿佛被什么巨大的利刃瞬间斩断。他弯腰继续观察着,截面的木纹被指尖划过时忽的化作深渊汇聚一切。木纹的走向……太熟悉了,他想着,它们蜿蜒盘绕的弧度,他说着,与黄狗脊背上那道陈年伤疤几乎重合,他看着。
滴滴答答,大雨在天上泼洒溅起灰蒙的迷雾。噼里啪啦,炉火在石砌的壁炉里噼啪作响。黄狗蜷缩在炉前地毯上,火光将它皮毛映成流动的黄泥。老人凝视着狗起伏的肋骨,又低头看边上木桩的纹理。最后视线又回到了燃烧的壁炉里,树的存在以另一种形式在火中运作。这个念想犹如冰冷的溪水淌过他的大脑,激起他的思维,黄狗和他终有一天也会这样,皮毛与骨肉都将分解,融进泥土,再被某棵树贪婪的汲取。那时,树皮下是否也会蜿蜒着黄狗的影像?他不知……一切的思维包括刚刚的萌动全都消失不见被迷雾掩盖。
森林的暗夜总是来得急促。浓稠的阴影从树根漫上树干,从墙壁漫进窗户,填满小屋的每个角落。老人照例把盛着肉汤的老旧木碗放在门右。黄狗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埋头舔食,寂静,它僵在门槛处不为所动,耳朵向后紧贴着毛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它的视线穿透暮色,死死钉在森林边缘那棵最粗壮的扭曲树杈上。
“不饿吗?”老人拍拍狗头。黄狗却猛地一缩,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中,面对黑暗中的未知猛兽那样。它眼中的恐惧如此陌生,那不是面对熊或野猪时的警觉,而是某种更深隧的、几乎要将它自身吞噬的迷障。老人顺着它的目光望去,树木静立在迷雾中,树皮上布满沟壑,如同老人干枯的手背。毫无异样。毫无区别。
碗里的肉汤渐渐凝出一层白色的油脂。黄狗始终没有靠近。一直静立着。
“咚隆隆咚轰隆隆咚!”雷声碾过渊林去向更遥远的地方。老人在摇椅上醒来,壁炉只剩暗红的余烬。雷光撕裂黑暗的瞬间,他看见黄狗正站立而起,前爪搭在窗台上,直勾勾盯着暴雨中的森林。闪电熄灭,黑暗中又只剩狗粗重的呼吸声。又一霹雳炸响,惨白的光涂满窗玻璃,黄狗的头颅在窗框里形成一个漆黑的剪影,那姿态不像动物,倒像个踮脚窥视书本的人。
“大黄?”老人唤道。没有回应。只有雨鞭抽打屋顶的喧嚣,与阴暗处的叫嚷。
清晨,风暴平息。老人推开门,湿冷的空气裹着腐叶与泥土的气息涌入。黄狗不见了。门右的肉汤原封未动,凝脂冷硬如蜡。他沿着满是残破树枝的泥泞小径呼喊,大雾弥漫,“喂!嘿!大黄!飒飒!哗哗!”声音被树林吞没。只有溪水在远处喧哗。
在溪畔那棵被砍倒的橡树旁,他找到了它。它侧躺在湿漉漉的苔藓上,皮毛沾满泥浆,像是玩累了。他如此想着他蹲下身声音颤抖的说道:“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手指触到它冰冷僵硬的躯体那就像是冰冷的岩石。黄狗是眼睛半睁着的,瞳孔扩散,倒映着稍微暗淡的天空和更上方纵横交错的树枝。那些枝桠虬结盘绕,分割着天穹,也分割着黄狗空洞的眼底。
老人的泪光落在旁边的橡树断面上。雨水的冲刷让年轮更加清晰深刻。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沿着一条最深的纹路描摹。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熟悉——那蜿蜒的弧度,那分叉的角度,与黄狗脊背上那道褪色的疤痕一模一样。昨天,他还在之前拖回去的那截木头上看到过同样的纹路。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黄狗僵硬的尸体,再转向森林。那些树。那些矗立了百年的橡树、枫树、白蜡树、黄桦树。它们沉默着,树皮上的每一道褶皱,枝条的每一次分叉,都遵循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庞大而古老的遥不可及的秩序。这秩序刻在倒下的橡木里,刻在黄狗死去的身体上,也刻在森林每一片叶子的脉络中。他劈柴,生火,喂狗,自以为在经营生活。或许他不过是在为另一种存在劈柴,另一种存在生火,喂养着某种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的东西……一种深深嵌入世界骨骼的、漠然的模式。黄狗看见了什么?它究竟是终于探出了那潜伏在树影、木纹,甚至自身血肉中的古老秩序?还是找到了建于万物之上的碉楼?
老人抱起黄狗冰冷的身体。很轻。他走回小屋,每一步都踏在潮湿松软的腐殖层上,大雾已然散开。
咔嚓——脚下传来枯枝断裂的细响。枯他低头,看见一根刚被踩断的松枝,断口新鲜,木质纤维扭曲地伸展着,像某种无声的控诉。那断裂的形态……他移不开眼。某种令人眩晕的熟悉感抓住了他——那树枝断裂的纹路,竟与他年轻时在采石场失手摔碎的那块花岗岩的裂纹如出一辙。一块石头,一根树枝,一条狗的旧疤,一棵树的年轮,遵循着同一套隐匿的法则……
他抬头望向森林深处。每一根枝条的伸展,每一片叶子的坠落,甚至他每一次心跳的搏动,是否都只是这庞然秩序中早已写定的、微不足道的一笔呢?黄狗是否在昨夜那撕裂天幕的闪电中,窥见了这烙印在万物之上的冰冷签名吗?
老人将黄狗轻轻放在壁炉前它惯常蜷卧的旧毯子上。狗的身体已经僵硬,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微微蜷曲的姿态。他没有再去看那截断裂的松枝,也没有再看壁炉里冰冷的灰烬。他只是坐在摇椅上,看着黄狗不再起伏的侧腹。壁炉深处,一块未燃尽的木柴发出最后一声轻微的爆裂,细微的如同叹息。
窗外,森林在雨后蒸腾的雾气成为了天上的灰色云朵。千万片叶子上的水珠滚落,渗入泥土,无论是人亦或是狗皆遵循着亘古不变的规律,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