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海深空的异乡人
2022年10月3日凌晨,作为青岛一道风景的海蚀柱“石老人”坍塌,几乎全部青岛人都在接下来的几天知道了这件事,一时间众说纷纭,连省外的人们都对之有所关注,许多青岛的市民怀疑此事与10月2日晚开始的强雷与暴雨有关联,甚至有人猜测石老人是被雷劈倒的。这种说法似乎倒也有些道理:青岛市气象台曾在10月3日2时35分发布雷电橙色预警,也有部分住在海边的居民注意到凌晨4时左右的雷声。有关石老人的传说在这样一种由于不相关事实被赋予了因果关系所造成的怪异氛围下被人们津津乐道。一说石老人为百姓挡了灾,也有说石老人传说中的龙王降雷报复石老人。关于此类迷信的说法在本地甚至短时间盖过了人们对国庆的讨论。
崂山文旅局于3日上午组织专家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经过现场勘查,发现石老人由于常年风化和海水侵蚀而倒塌,和雷电并无关系,但部分居民却信誓旦旦地说闪电劈倒了石老人,在凌晨看见海蚀柱上有光闪过。
石老人倒塌以后,有人希望能够将之复原,也有人建议尊重自然,崂山区采取了后者。事实上,崂山区也曾讨论过是否要将之修复,但最终阻止石老人被修复的不是政府意见而是实际行动上的困难:令当时勘查的专家不解的是,石老人——除去倒塌的和近年来磨损的部分,肉眼可见的出现了缺失,在场的所有有经验的专家都无法通过解释“拼”出一个完整而合理的海蚀柱,2011年相关人员曾对石老人进行三维激光扫描,然而相比于11年前的数据,石老人以及坍塌下来的部分明显而怪异地出现了极大的缺失:若是将现存的岩石用三维模型替代并复原,则在石老人17米高的岩体内部少了总体积将近两立方米的石块。没人知道出现这一状况的原因。毫无疑问的是,如果石老人内部真的有缺失,那么它肯定与个海蚀柱的坍塌有极大的关系。但没人知道有什么情况能在不破坏外层岩石的前提下令内部的岩石消失。有什么情况能让那么大的石头消失呢?这件事在小范围的学者和专家圈子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却最终被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石老人的新闻被大肆报道,或悲伤于风景的消逝、或谴责崂山文旅局的失职,以至于另外一件事的出现并没有多少人关注。
青岛二中的一名高一学生失踪了。
二.
因为国庆期间学生并不在校内,所以直到10月7日该学生未能返校才被他的老师同学注意到。班主任给其父母打了电话,却被告知该学生在国庆期间独自居住在午山府邸所租的房子中。10月1日当天向父母报过平安以后再无消息。在重新给其发消息、电话均未回复的情况下,父母当即去了午山府邸的租住房,却发现房中空空如也。
该学生名叫W。警方在10月8日上午接到报案后便赶往其住处调取了小区的监控:监控显示W曾在10月2日午夜冒雨出门,在次日凌晨5时匆忙回到家,这期间由于暴雨导致的部分监控损坏而无法知晓其全部行踪,只能得知他大约于3日凌晨1时左右经过青岛二中校门沿银川东路向海边走去,其他地方的监控则显示他在2时出现在了石老人附近。一直到凌晨5时,W惊慌失措地跑回住处。监控视频中可以明显地看出他在跑回住处的时候时不时地回头看,但警察并未看见有人尾随他,只能将之归咎于极度紧张产生的行为,不过也证明了于国庆期间确实发生了什么令其极度恐慌的事监控显示,自10月3日回家以后到其父母、警察在不同时间先后进入房子,W一直都未出过门。可如今他却凭空消失了。警察只在房间里找到了一本字迹模糊的日记和一块半人高的风化严重的岩石。
且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此事最大的疑点主要在于:学生现在的下落如何?由于W自10月3日跑回家后再没有出过家门,警方不由得怀疑租住房中是否有通向其他地方的不为人知的通道,但对于一个不过80平米的四楼房子来说,这肯定不现实。
警方在调查过程中也询问过他的邻居,邻居们则都提到了在某天夜里有听到某种沉重而古怪的打击什么东西的声音,又有居民反应疑似听到了一种尖锐而细长的声音,不过鉴于今日天气较为恶劣,经常刮风下雨,这些谣传的声音来源也变得难以确认了。
该学生有写作的爱好,也因此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警方曾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W留下记录时间为7月至失踪前的部分日记,并试图从中整理出有效的信息,但其在失踪前几日似乎受了某种惊吓而导致关键部分字迹潦草、难以辨认,为数不多的能看清的重要信息中也充斥着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似的认知。虽然能把所有线索联系起来并解释一部分事情,但在整体上却难以自圆其说。所以在谨慎考虑过后,警方最终放弃了这一想法,转而从其他信息入手调查此事了。不过,一些信息仍然能够被利用,而这些潦草的记录也可以从侧面证实这个可怜的高一学生的的确确受到了什么刺激。
时至今日,关于这桩案件的调查虽然还在进行中,但警察们已经对此束手无策了,而那些偶然注意到这件事的人们也不过将之定性为又一起人口拐卖的案例。W的下落如何,已经成了个谜。但这桩案件实际上还牵扯出了一些看似不怎么相关的后续事件,例如:W所留下的日记引起了教育部门的关注,召集了各中学的心理教师讨论并专门为市场的中学生们开展了一次心理教育活动;在他房间里发现的岩石被带回公安局,又转移到其他地方进行研究;10月末青岛市调集警力对沿海地区——特别是从石老人海水浴场到石老人景观一带展开了一次搜寻,原因大抵与失踪案相关,但没有人知道其结果;在案件发生近一个月后各小区增装了多个可以拍到较高层建筑的摄像头。
至于这一系列古怪又令人不安之事——包括W留下的日记及其他扑朔迷离的线索并不能导向一个令所有人信服的统一而完整的真相。作为一个检查了所有证据和信息,并读过那日记内容的整件事的参与者与见证者,本篇记录会从W所留的只言片语出发,结合警方的分析与调查,从怀疑的角度,叙述那些他所以为见到的事物。诚然,这可能并不符合常理认知和大众的唯物信仰,但或许有人能从中提出什么被警方忽略的关键从而使这一案件得到新的进展。接下来的内容则需要诸位自己判断。
三.
W在2022年升入高中,并幸运地进入了青岛的重点学校二中,父母为他在学校旁的午山府邸租了一套房子,以方便走读上下学。因为父母工作原因,他一般独自居住。在升入高中的暑假,W为了参加一个题材关于民俗信仰的小说比赛,对远古神话传说与志怪杂谈产生进行了一定的研究与了解。在研究的过程中,W逐渐对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在日记中称之为“较为粗糙的早期信仰体系”。他还会专门去查阅各类书籍,并从中汲取灵感进行写作。在这一系列他所感兴趣的事物中,最多次被他描述的是的是古代的“石崇拜”文化。
“石崇拜”最早源于禹羌文化。羌人所在的河湟一带山石遍地,坚硬、锋利的石英石被古羌人广泛用于工具和武器。羌族先民与石头的关系因而产生了部落的原始信仰,但这并非仅仅因为石器:禹羌族对石器的使用并不足以使部落的石文化领先于人类历史普遍的石器时代,真正形成”石崇拜“信仰的关键则是涉及到石头对于部落的象征。在羌人的宗教意识中,坚硬、粗砺、恒久的物体代表着神圣,石头以其崇高、坚硬、静止的特点,使人类直面一种与自然生命有别的实在力量。而禹作为羌族传说中的英雄与庇护神,在记载中与石文化有极大的联系。《淮南子·修务训》即说:“禹产于石”,《随巢子》谓:“禹产于砚石,启生于石。”羌人的“石崇拜”信仰亦体现在对于生命的思考与对强大、永生的渴求上。
在这样一种对“石崇拜”文化的研究兴趣中,W注意到了青岛的石老人。作为一个在青岛长大的人,W自然对青岛十分熟悉,而石老人的传说如石老人本身一样在青岛矗立了不知道多少年光景,自然是每个青岛人都知道的。
石老人位于午山脚下临海断崖南侧距岸一定距离的位置。因为形如坐在海浪中的老人而被称作“石老人”。石老人是基岩海岸典型的海独性景观。海岸由于风浪冲击、受蚀崩塌后退并沉积在大江口海岸,而其中一部分基岩残留了下来,形成了“石老人”这一海蚀柱。石老人的传说虽然勉强与“石崇拜”文化有关却不可避免的与其他传说一样俗套。传说大抵不过是龙官的太子抢了渔民的女儿,渔民苦苦等候被龙王化作岩石。在此类常见的传说中,有形状的死物大多为活物所化。所以W开始并没有过多在意。
自银川东路向南直到与香港东路交界处的一段距离,虽说很少有什么建筑而大多都是荒地和开发中的工地,但环境还算宜人。沿着下坡的路,能看到小片的松树自由生长着,各种灌木像是被谁摞在一起般整齐;嘁嘁喳喳的喜鹊不时飞过,在空中甩出淡淡的蓝灰色。再往前便是香港东路——无论是石老人景观还是海水浴场都在这条路上。在几道树篱之后就是沙滩和一望无际的大海。青岛的地形使得它能够包住海的一部分,从那一带向东眺望,刚好能看见以石老人命名的海水浴场。若是从午山府邸出发,步行三四十分钟便到了。因为是夏天,所以W一早五六点左右便出发了。那段时间刚好是渔民大多数都出了海而游人还没赶来的时候。染上红晕的天空与翻滚的白浪在尽头连接在一起。石老人立在它们的交界处,像是一根把金红与蓝白两片布系起来的线。壮丽的景象在震撼之余也让W奇怪于自己对石老人的下意识感受——明明以他所处的位置只能大致看见石老人,但他却产生了一种过于细致的错觉:他总觉得那海蚀柱在抖动。
自小在青岛长大,W也并非没去过石老人。或许是因为读过诸多有关“石崇拜”文化的资料与书籍,这次如却他日记中所说 “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觉”,这一描述或许就是他最初感到不安和紧张的体现,在此后长久的时间内不断对他的精神造成压力,并最终导致他在国庆期间的感知错乱与失踪案的发生。虽然解释可以勉强成立但未免有些不符合该学生的行为认知,除非在此之外W还受到了别的刺激。但由于描述过于模糊而毫无依据,警方最终无从入手。
从W在7月第一次去海边看到石老人并记下他的不安,到其10月3日凌晨冒雨出现在海边这段时间,他又多次去过石老人一带的地区,从不同方向眺望石老人,他的日记内容与可调取到的监控都可以证实这一点。但警方在记录这些信息的时候发现,W出现在石老人附近的频率随时间推移不断升高,且一天内去的时间也极其不定甚至破坏了其正常的坐息与学生生活。为了这一警方尚不明确目的的行为,他数次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学校请假。8月26日,他在学校军训期间第一次请假,并在晚上7点从松岭路出发经过香港东路出现在了石老人海水浴场附近;9月17日晚上11点又出现在了距上次几百米远的位置,因为是在周末所以没有向班主任请假;9月21日他在凌晨一点去了海边,绕远从松岭路和苗岭路的路口经过会展中心,转过秦岭路到了海边。
因为频繁请假与沉默寡言的形象,他的同学对他并不熟悉。但在警方调查时,同学们都一致提到W的乎有收集石头的癖好:有的时候他会消失一段时间,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袋石头,并执意要将其带回家。虽然警察们未能在他的房子中找到那些众多石头,但鉴于曾在初次调查时发现W的卧室里有一块半人高的大型岩石。所以这一癖好到也有所依据而非不可信。
相较于这些可信度较高的信息,W在之后一段时间内的日记则显得有些精神恍惚。依他所在日记中说的,有时他会对海边的方向发呆,却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海边那个人形的海蚀柱似乎对他产生了某种精神上的影响,他曾去找过心理咨询师,但结果却是他没有任何问题,心理咨询师建议他多休息。9月30日晚上,W梦见了一个石头构成的巨人,嘴里低声喃喃着“长生”之类的词语。10月1日晚上,他又梦见了自己被裹在一堆黑暗里,奋力撞开才发现自己陷入了石堆。
到第二天时,W的精神状态已经十分不稳定了,但他仍然记录下了10月1日晚上到10月2日凌晨自己做梦的完整内容——自己从石堆中钻出后的所见之物。
四.
从一堆石头中钻出来后,W发现自己站在海边——荒凉而无人、没有任何现代文明或古代文明痕迹,只有碎石荒草遍布的无人之地与大海相接。尽管一片荒凉,但W还是通过大致的部分地形判断出这里就是石老人附近,出乎他意料的是,海中并没有石老人海蚀柱。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但还是好奇地走着。在海岸边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远处忽地从地里爬出来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那东西浑身裹着沙石,从形状上勉强看出来是个人。接着,在W的注视下,那东西的身上的流沙石屑如蜕鳞般脱落,露出之下的躯体。这几乎将W吓了一跳,因为那沙石下裹着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腐烂的嵌着块块碎石的干瘪躯体。岩石就像是那东西身体的一部分一般,毫不顾忌地从皮肉下长出来,像是一块长着人皮的岩石。那人状的岩石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害怕,声音如同岩石摩擦一般刺耳。W大着胆子将信将疑问它是谁,那东西自称是数千年前的人类,听了仙人的指示得到了永生。W此时立刻想到了“石崇拜”文化中石头关于生命与永恒的信仰。出于对“石崇拜”文化的好奇,也出于对自身正在做梦的清醒认知,W不再害怕起来,便问那石头模样的人什么是永生。那人声称自己是古羌人米擒氏的后裔,向W讲述了自己的故事:
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大将蒙恬西逐羌族,大部分羌人迁移至岷江一带躲避灾祸,有一小部分则东逃至胶东。夏便是当初向东逃离的羌族之一,受官兵追击不得已乘一艘破木筏出海,未曾想遇了风浪落水。同族皆死于海难,垂死之际被一仙人救了下来。那仙人没有名号,只说姓姒,向夏传了夏长生不老之诀便飘然离去。
自天地初开以来,这世上原本只有石头。象征着“地”的神明女娲与象征“天”的伏羲生下了众多昔神,又用岩石创造了生命。昔神造江泽供鳞、介之虫衍生,布风云助羽虫翱翔,撒土壤供毛虫生存,生火焰养生灵繁衍。裸虫又从毛虫之中脱离成了人类。这世上的众生最初都是从岩石中诞生的,故也有传说称那孕育万千生命的女娲用土石造了人类。而这世上的活物都有其寿命,草木会枯败,肉体会腐烂,唯有石头能在亘古的时间之中长久存在。姒姓道人告诉夏,若想要得到永生,唯有把自己嵌入磐石之中,褪去肉体凡胎,回归原始,如破茧一般,从石头中取得新的、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古羌传说中先辈生于磐石,自然也当归于磐石。待到轮回过后,自然能从岩石中复生。
W听完那人说的话只感到荒唐不安。埋在石头里不就憋死了,又怎么有永生一说呢?这所谓“长生不老之诀”虽然听起来煞有介事,但却不像什么信仰,反倒和邪教一般。那石头模样的家伙却哈哈大笑,指着W道:你不也是吗?
W一摸脸,却只感觉粗糙、僵硬,好似岩石一般。他大惊失色地低头,看到了两只手臂逐渐变得灰暗坚硬,不断有碎屑从上面抖落。他尝试活动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一阵艰涩,又如灌了铅一般不听使唤。当他跌跌撞撞地迈着僵硬的腿走到大海旁,低下头向海中看去时,却从海面的倒影中看到一个畸形的、脸长满碎石的可憎怪物盯着自己。
那正是他自己的脸。
五.
可能是雨天加剧了他的不安情绪,W的日记越来越显现出恐惧和神经焦虑,在10月2日白天时间,他不断在日记中猜测那梦中所见的到底是何物。他已经不敢再去看那些研究书籍,却无法控制地不停臆想。他发觉自己无时不刻眼前都会出现石老人的幻象——即使他闭上眼睛。他的日记几乎全部充斥着幻觉和自以为的冥冥中的不安感受。
受早已虚弱的精神所影响,W在大部分的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当他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海边——在他七月里去的离石老人非常近的海边而不是石老人海水浴场。根据警方调取的监控显示此时时间应该在10月3日0时至5时之间。这一段时间本应该有不少渔民出海,却因为反常的天气使大部分渔民受阻,而市内的居民则都呆在家中。也正因此,W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的视线里正好能看到石老人。雨下得越来越激烈,沉闷的声音藏在云层中震荡,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危机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这并非戏剧性或夸张的描述而是其在日记里的原本描述——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分娩了”,微弱的声音从海里或是其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传了出来,伴随着雷声,愈发强烈起来。W想要跑,却害怕地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腿。他清楚无比地可到了石头崩裂的声音,其中夹杂着隐隐的呻吟声,他立刻想起那梦中的怪物所说的传言:通过将自己埋石头从而达到新的生命高度,获得永生。在这样一种极度的惊慌和恐惧中,一道闪电落了下来电精准地劈在石老人身上。一般焦糊中又夹杂着腥味的腐臭传开,令人直感到恶心。呻吟声停了几秒,转而变为不顾一切的狂躁嚎叫。W终干挣脱了惊骇与恐惧,奋力跑向住处。就在他从海岸跑到香港东路后,他听到身后发出轰隆一声巨响,空气开始抖动,一阵狂风从海边卷来。闪电的白光再次落下,W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看到了一道拉得极长的影子——一团模糊的影子从海里爬了上来,腐烂的臭味随之传开。他没有回头,用尽全力一直跑到了松岭路才停了下来。而在这段时间内那腐臭味始终没有降低,W时不时紧张兮兮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最后在10月3日的凌晨5时快步回到了家。在描述10月2日午夜的经历时,他用力写下的大小不一甚至难以辨认的文字证明了他情绪的恶化。简单来讲,他此时大概已经疯了,不过他所描述的内容虽然有些过于夸张,却也并非完全胡言乱语。
为了分析W日记中的部分内容,警方曾询问了住在香港东路沿线附近的居民,部分居民反应确实在一段时间内闻到一股严重的腐臭味,而来源不明的声音也并非空穴来风,甚至于不仅限于海边,午山府邸的居民在被询问时也明确表示了这些情况的真实性。可以看出来,这些因素——无论是声音还是臭味,都无疑加剧了他的紧张情绪。以至于此后的一段时间W的日记出现了大篇幅的空白。鉴于他的精神状态,警方很难推断在几天里他们都干了些什么,警方根据其家中痕迹可以大致确定——W在10月7日之前应当一直在家中从未出门。在10月3日到7日这段时间,不断有午山府邸小区的居民向物业反应小区卫生问题——据他们所说小区中出现了许多碎石,非常影响车辆进出小区。同时,持续了数目但愈发严重的腐臭也让所有人怀疑下水道在10月1日至3日的暴雨中损坏了,那一带的下水道系统新旧交错极其复杂而难以处理,所以该问题未能得到及时解决。但令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此事似乎与下水道网络并无关系——物业检查的时候发现下水道大致正常,就连德占时期修建的老旧下水道也仍旧正常。
10月5日晚上虽然并没有下雨但却刮起了大风,也正因此大部分居民都待在家中,W的日记中记录了他对此的烦躁不安。狂风裹挟着沙土发出的尖锐声音似乎造成了某种效应——这种效应使W一反其常态地频繁在日记上写东西。他不断地抄写着他所记录的有关原始信仰的内容,以及对于某些即将到来的未知的不安猜测。夹杂着诸多无意义而混乱的词汇的惊恐描述则可以使调查者充分相信10月5日晚上(或10月6日凌晨)的某些东西带给了他精神上的极端冲击,使其神志不清、陷入癫狂。
午山府邸以及周边小区的居民们都听到了某种沉重而有节奏的声响,以及其中夹杂着的尖细的风声。但青岛市气象台却并未检测到这附近——且仅仅只限于这附近的天气的异常,所以没有发布天气预警。好在居民们多数都待在家中,所以受影响并不大。大风大约在10月6日5时之前停止,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甚至于在次日的新闻中并未报道此事。
由于10月5日夜晚至10月6日凌晨的天气反常可能是W失踪的关键,警方专门展开研究从不含超自然假设的角度设想事情的经过。尽管监控不能证实,但大部分意见都认为W被非法团伙绑架了。这可能源于器官移植有望在近期合法化所造成的人口拐卖猖獗。至于其日记中的描述不过是精神压力与外部环境相结合而产生的幻觉罢了,虽然诡异但可以用常理解释。他那过度的想象力受其研究的原始信仰而变得不稳定,并写下了日记最后的内容,以下便是那段文字中较为清楚、可以被确认的部分:
风越来越大了……有什么东西——狂风裹着沙石撞击窗户。我听到了什么微弱的声音——就在海边,尖锐的细长嚎叫和那沉重而渐近的声音……
它知道我在这里,它知道,它来找我了。我无处可逃……回归了其原始,生命便也成了岩石,岩石便也成了生命……我已经不幸窥见了真相,它来找我了——羌人的巫术……
它是那石头孕育的,石头是胚胎,它也是石头构成的……
风越来越大,那声音越来越响了,微弱、沉闷而节奏很快的声音……我透不过气来,可无人能听见那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响,我快步走来走去——但那声音越来越响,我不断发出声音,但那声音越来越响……我打开电视,那声音——那沙石敲击窗户的声音却盖过了其他,压倒一切,连续不断,越来越响。它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它来找我了,它要把我也变成石头、变成同它一样的可憎之物——它来找我了。它来找我了……它在窗户上盯着我,那皲裂的碎石一般的表皮……
古羌族……
长生……
六.
日记到这里便停止了,一如这从始至终都笼罩着一层阴霾的案件般没有结束,或许原本它也注定不会结束。因为他的日记与警方对周边居民的问询笔录等信息结合在一起并不能使W的最终结局被得知。这些诸多信息给了我们充足的想象,却并未为我们揭开谜底。
因为此案所牵扯到诸多矛盾而又诡异的问题,警方曾向相关历史与民族领域的专家进行咨询,并对从W日记和其他资料中得到的信息有了一个客观的了解。在了解到的内容中,羌族确实有崇拜、供奉石头的习俗,羌族史诗《木姐珠与斗安珠》曾记载过“烈火烧灼白石”的仪式,白石亦经常出现于家庭私祭。但无论上述还是其他的民族性活动,都不曾与W所记录的梦和其失踪前一晚的幻觉有任何令人信服的关联。这一调查结果令相关人员不禁怀疑:与羌族“石崇拜”有关的线索到底曾在整起事件发生过程中起到了什么作用,是绑架W的凶犯留下的幌子,还是仅仅只是被误认为重要信息的无关因素?
而直到最近——12月,W失踪一事才有了新的突破,或许那些相信鬼神之说的读者们可以把之当作一个结局,但从理性角度分析却让之显得更加阴郁不详而神秘莫测。
因为某个年轻而胆小的警员坚信W日记中的内容并非幻觉所致,并为之举了种种难以反驳的现象(诸如那反常的天气与在W屋中发现的近人高的风化的石头);也因为毫无理性可言的谣传在社会上带来的影响造成了小范围的恐慌和迷信思想的传播;更因为想要说服前两者的理性之人的坚持,那块在W屋中发现的近人高的石头——那块被谣传为W石化的躯体的石头——被先前研究石老人倒塌的许多专家得到并进行了处理和研究。
我们至今仍未得知具体的研究结果是什么,尽管官方宣布W失踪的原因是非法器官贩卖组织的绑架,但从研究的专家团体中流出来的部分信息却让人怀疑不止于此:它令许多专家都为之而不解,其带来的学术问题不亚于先前提到过的石老人内部岩体缺失一事,或许部分读者在看到接下来的信息后会认为这其中有一定的关联。现在不妨让我们把最后的最后、那个尚且不能被解释、那个后续的小道消息公之于众:
据称,专家们研究了那块风化的石头,发现它并非通过人工手段合成,而确确实实是一块沉积的岩石。但可疑的是他们在那近人高的岩石中发现了部分化学纤维。这个问题令他们困惑的同时又隐隐感到恐惧。直到一个精神濒临崩溃的专家(那专家自石老人坍塌之事就饱受困扰)发疯般地把那风化严重的石头扔到了地上,石块四分五裂,如鸡蛋被打碎一般,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在经过一系列分析后,那所谓的化学纤维的真相也完全地出现在了在场专家们的眼前:
而那化学纤维正是W破碎衣物的残片。
番外.
在向历史和民族方面的专家请求帮助的过程中,调查者听闻了其中一位学者的故事。那位学者曾在上世纪70年代随团队在黄河上游接近青海一带考古时发现了大量的长柱形状的粗糙石像,因时间长久,这些石像多数受到严重磨损。周围发掘的考古遗址也有大批的祭祀品被埋在石堆里,其中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一个外壁上描绘了部落事迹场景的陶器,上面总共记载了三幅图案:
第一个场景是一群被以线条刻画的人围绕着一个弯腰拄杖、头戴配饰的地位较高者,一同祭拜一块巨大的岩石;第二个场景没有了先前地位较高、疑似为祭司的人,其余人皆双手过顶举着一块岩石;第三个场景没有任何人被刻画,而是数十个粗黑的、柱状长线条——或许是那些粗糙石像的描绘。
就原始信仰而言,这些信息或许具有一定的钻研价值。出于好奇,调查者询问了被挖掘出来的石像和其他祭祀品的去向。在将考古所得运回研究所保存的过程中,大部分石像由于疏忽失窃了,而那一时期因为害怕被举报批斗,随行人员对此都做了隐瞒,至今也不清楚石像文物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