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ly-an
被某些东西凭依(附身)的话,一开始可能没什么异状,但逐渐就会变得不可收拾。如果觉得大不了搞个一两次除灵就能解决,那就大错特错了。随着凭依时间的延长,侵蚀的程度会加剧,最后大多是无法除灵的。下面就是被长时间凭依的某君的故事。
某君23岁大学毕业,在东京的某保险公司找了份工作,一个人租了间比较便宜的屋子,每天早出晚归地上班。某君租的屋子离地铁站有步行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上下班要坐四十分钟的地铁,而某保险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上司没下班的话,下属就不能下班——所以,某君每天都要加班到晚上九点。这样一来,某君的工作时间堪称朝六晚十,每天晚上回屋洗个澡就倒头睡觉。日本的保险行业不景气(或者说,日本的经济整个都不景气),某君赚不到几个钱,但也够他一个人生活。某君所在的公司不大,同事之间关系当然比较好,周末的时候经常一起出去玩、吃个饭什么的。有空的时候,某君还能通过手机和住在神奈川的老同学X子聊聊天。某君觉得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七月份,同事D某买了辆车。D某觉得自己在车上花了不少钱,周末不开车出去玩那就太傻了,所以就每个周末带着某君等人出去兜风,顺便还泡了个女朋友。到了八月初一个周末,D某邀请某君等几个同事去所谓“有名的灵异场所”试胆。某君觉得不作死就不会死,起初是不想去的,不过想到D某说是试胆实际上是要晒妹子,便打电话邀请X子充当自己的女朋友跟着一起去。X子立即就答应了,而且自己开车来接某君去。一行人到了所谓灵异场所,虽然觉得确实有些吓人,但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发生,D某也没晒成妹子,大家怀着“什么著名景点,不过如此”的心情各自回家了。
三天后。某君累了一天,回到家把门打开,刚一开灯,一眼就从镜子里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东西。某君租的屋子是很普通的单室,从玄关进去是条细长的走廊,再往前就是八叠大小的房间了,穿衣镜放在走廊和屋子的交界处。而某君在镜子里看到的,是站在房间中央的身高160厘米程度的少女纤细的身影。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脸被头发挡着,身上穿着带暗花的白色和服,身体轻轻地左右摇摆着。一点声音都没有(感觉参考地狱少女?)。
某君愣在原地,无法理解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脑袋里一团糟。过了两三分钟,某君钝重的思考得出的结论是“还是出去吧”。他紧张地看着少女,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猛地关上门掉头就走——这个过程中,少女只是继续摇晃着,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结果,某君除了想着“这是啥玩意”之外,就是想着“我早上是不是忘了锁门”。这一天,某君终究也没有勇气再回家,在地铁站附近的全家便利店里歇了一夜。天亮了,某君总算鼓起勇气回到家,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很好,那家伙不见了。某君进屋之前,先把从全家买的罐装朝日啤酒一饮而尽,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屋里没有少女的影子,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灰尘、头发、脚印什么的都没有,只是能嗅到一丝淡淡的花香气。某君很久没进过女孩子的房间了,莫名地觉得有些感动。于是,某君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这么上班去了。在公司还是熟悉的日常。午休时间,某君问D某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D某说没有。D某反过来问某君,某君也摇摇头说没有。晚上,某君有些担心地回到家,少女也没有再出现。于是某君放下心来,洗澡睡觉。半夜,某君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身体被什么力量压着,动弹不得。某君还没有过所谓鬼压床的体验,于是努力睁开眼睛——就看见少女的身影坐在身旁,长发垂到某君脸上,有一丝淡淡的花香气。某君想着快醒醒、快醒醒,可是身体还是不听使唤,而少女的脸一点点看得清楚了,虽然没有表情,倒是很漂亮。还是单身的某君转念一想,被鬼压能遇到这么好看的鬼也算艳福一件,便索性看着少女的脸。少女则慢慢地抬起手来,苍白的指甲长长的,一点点对着某君的眼睛刺了过来。某君一下子就吓醒了,睁开眼睛,赫然看见少女真的就坐在身旁,刺刀般的指甲轻轻划过某君的脖子,锋刃似的凉意渗入肌肤。某君吓得大叫着跳起来,穿着睡衣就夺门而逃。这次,某君缩在麦当劳里过了一晚——只有蓝蓝路的洗脑能镇定某君的心情了。早上,某君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家——又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只余一缕花香。
这样一来,某君觉得应该除个灵——不作死就不会死,而自己已经作过死了。于是,也顾不上什么公司了,某君打电话请了个假,就跑到附近的寺庙里做咨询。某君跟和尚说明了情况,和尚表示“我们不是专门做这个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合适,请您另请高明”。某君感到失望而诧异。这一天,某君跑了好几处东京市内有名的寺庙和神社,回答基本上也都是这样。跑得比上班还累的某君只得寄希望于远在琦玉的老家。某君的外婆笃信佛教,认识当地有名的和尚S先生,某君小时候跟着外婆去过寺庙,见过S先生几次,印象上是个温和、沉静、言谈优雅的老者。而且,S先生所属的宗派的名字印在日本多款教科书上,堪称很有影响力,感觉上就比市场上那些真假莫辨的灵能者要厉害多了。不过某君不信神佛,没有留过S先生的联系方式,只能自己亲自回琦玉去了。晚上八点多,某君从琦玉站下了车,然后坐公交车到老家附近,再下车已经是九点半了。跟繁华的东京不同,琦玉的夜里行人相当少,路灯也稀稀拉拉的。某君往老家的方向走,半路上感觉到有些奇怪。夜风微凉,可是某君的眼睛有些发热,脖子也觉得热。某君用手摸摸脖子,觉得确实有些热,然后摸摸额头,好像发烧了。某君有些害怕,快步走到家门前,打开门的时候看见母亲正在接电话。母亲看到某君,惊讶地说:“孩子你怎么了,脖子上怎么弄的?”某君一照镜子,吓了一跳:脖子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线,双眼满是血丝。凑近镜子仔细看,脖子上是起了一圈小小的红疙瘩。某君和父母说明了撞鬼的情况。母亲拿起电话打给外婆,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父亲焦急地翻药箱。某君走到家里的佛龛前,不知道该念什么经,只能反复念南无阿弥陀佛。父亲往他脖子上涂了一圈消炎药,说着明天去找S先生。某君一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某君发了高烧,身上出了很多虚汗,脑袋热得烫手,手脚像泡在冰水里一样冷。某君脖子上的红线则肿了起来,红疙瘩的直径变得足有一厘米,还渗出了血,擦药也没有任何效果。中午,外婆回电话说,已经跟S先生说明了情况,S先生表示要来,不过S先生很忙而且岁数大了,大概三周之后才能到。某君一听都快崩溃了,缩在被子里打着冷战,基本上只剩下“为什么找上我”的念头了。就在这时候,某君的手机响了,是X子打来的电话。某君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慌忙接听。X子表示听说了某君的事情,联系了之前在神奈川认识的灵能者金君,金君说是帮熟人一个忙,可以免费帮某君除灵。某君试探性地问,如果不是熟人免费,要收多少钱。X子想了一会,回答“大概五十万吧”(日元)。某君吓了一跳,过了十几秒才问“那金君什么时候能来”,X子回答“金君已经动身了,可能明天就到。我打电话跟你父母说一下”。某君简直感动得要哭了,心想X子真是好人,可惜X子是个被很多老流氓搞过的破鞋,不然自己肯定要跟X子结婚。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某君又睡着了。做了不祥的梦。梦中,黑色长发的少女穿着带暗花的蓝色和服,坐在某君身旁。虽然看不到眼睛,但能感觉到定定的视线。她就这样看着某君,没有声音,没有任何行动,只有淡淡的花香。然后,某君感到自己的视线浮起来,从空中俯视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具枯骨。
次日中午,X子打电话来了,某君的父母开门迎接,来的是一辆黑色轿车,下车的乃是一名三十七八岁的黑衣男人。男人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灵能者金XX,过来除灵的”,便走进屋来,四下看了看,说“这里阴气挺重,我建议马上就开始除灵”。某君的父母问“您要多少报酬”,金君摆摆手说帮熟人的朋友不要钱,某君的母亲感动得哭了。只见金君从车上拿来一个很大的皮箱,从里面取出白色的蜡烛点燃放在某君房里,又取出一些黄底红字的符贴在四面的墙上,往某君身边放了一串念珠和一个看着就像蓝色玻璃的水晶球,再取出一个瓷杯倒上白酒放在地上。这样摆开阵势之后,金君说“这个恶灵有点厉害,一会可能有点危险,请父母暂时到我车里等一下”。父母看了看某君,便出门去等着了。金君就打坐开始念经。某君半信半疑地侧身躺着。金君念一会经,就用手在酒杯里弹一下,让一滴酒飞到某君额头上。在一米多的距离上每一滴都弹得这么准,即使是装神弄鬼也是需要练很久的。某君听着金君念经,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觉得脖子一点点疼了起来,很快疼得必须咬牙忍着才不叫出声。接下来,某君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花香。某君震悚地睁开眼睛,看到少女漆黑的身影。她穿着一身有暗花的薄纱般的黑色和服,笔直地坐在某君身旁,正对着金君的脸。她的头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像猫头鹰或者螳螂对着猎物时调整头部的动作。而金君则停止了念经,瞪大眼睛看着少女,嘴角向下歪斜着,脸上的血色很快消退了,变得面无人色。接着,少女伸出了手。或者说,她的手一下子就改变了位置,像是本来就伸着一样,整只手从金君胸前穿了进去。金君颤抖着向后倒下了。他倒的速度很慢,像是努力抵抗着什么。大概过了两分钟,金君终究还是软瘫瘫地倒在了地上,像掉到地上的金鱼一样张开嘴用力喘着气,手脚都抽动了起来。然后,少女回过身来,某君看到她美丽的无表情的脸,还有漆黑如夜的眼睛。她定定的视线像夜空中群星的视线一样,非常遥远,非常黑暗。某君跪在地上用被子蒙着头,南无阿弥陀佛都念不出来了。耳边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大概是金君起身逃走了。某君缩在被子里颤抖着。某君的父母进屋了,把被子掀开,某君大叫着四下环顾,没看到少女的影子,这才全身脱力地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母亲也哭着说“金君说这个恶灵他无法除灵,我们还是等S先生吧”。在轿车远去的声音里,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只能等三周之后S先生过来解决了。
于是,某君在恐怖的重压下缩在被子里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混吃等死的昼夜。大概十天的时候,公司打电话过来,说某君被辞退了。某君也懒得做任何解释,只想着离S先生过来还有十天呢。X子听说了某君的情况,就开着车过来,让某君的父母把他拉上车。父亲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母亲抱着某君靠在后排座位上,摸着某君的脑袋。某君就这样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等待黑夜降临,然后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这一晚,没有梦到黑发的少女。第二天早上,某君醒来的时候,发现车窗外是陌生的风景。公路中央是有轨电车的轨道,远处是连绵的群山——车开到长崎了。S先生所属的宗派有着东西两个本山,而S先生所在的西方本山就在长崎,S先生之前在电话里跟某君的祖母说过他正在这里办事。X子轻轻地说“喏,就快见到S先生了”,等了几秒钟,X子用更轻的声音说“金君昨天夜里死掉了,心因性猝死”。看着X子的背影,某君深深地低下了脑袋,觉得这辈子也还不清欠她的情了。稍事休息,一行人就前往S先生的寺院。寺庙的门大开着,铺着青石的道路上有不少香客,一个五十多岁的和尚从一旁走上来迎接。从玄关里穿过,进入十叠大小的佛室,S先生就正襟危坐在佛像前的蒲团上。某君的父母和S先生寒暄了几句。某君也躬身行了个礼。X子轻轻地说:“S先生,我把某君带来了,您看他还有救吗。”S先生慢慢地说:“很久不见了,某君。都长这么大了。没事的,过来坐下。你们大家到外边坐一会。”一旁五十多岁的和尚带大家出去了。房间里只剩S先生和某君——当然,某君知道,还有凭依在他身上的不知名的幽灵。某君拖着步子走到S先生面前,不习惯地摆出正坐的姿势。S先生伸出手扣在某君手上,某君感觉到无形的强大力量。S先生威压的气势丝毫不逊色于背后的佛像。S先生慢慢地说:“某君,害怕吗?”某君:“…是的。”S先生:“没关系的,你想问些什么就问吧。”某君:“…这家伙为什么找上我?我没做什么坏事啊!我和几个朋友去所谓的灵异场所试了个胆而已,他们都没事的!为什么我要遇到这种事情…”少女漆黑的身影出现在某君面前。某君直接跌坐在地上,吓得呼吸都忘了,瞪大眼睛张着嘴看着少女。少女漆黑的长发轻柔地垂着,身上穿着黑色的和服,看上去不是薄纱而是厚重的麻布,隐隐透出血红色的暗花。这是在寺庙里!眼前是佛像和S先生!这家伙什么都不怕吗?少女扬起手,刺刀状的指甲对着某君的脖子。巨大的恐怖感把某君打倒了,他全身都麻痹了。S先生大喝一声:“呔!”某君一下子回过神来,身上的重压消失了。少女正对着S先生笔直地站着。S先生依旧沉稳地说:“某君,不用害怕,没事的。”少女没有动。某君坐起来,大气都不敢出。S先生:“某君,你为什么这么怕她?”某君:“…这家伙,很明显是幽灵…是恶灵…”S先生:“确实是幽灵,但是否恶灵,在我看来可不一定。”某君:“…可这家伙很明显是邪恶的…能让人生病,让人死去…”S先生:“能让人生病,能让人死去,但也就这样而已嘛。”某君:“…”少女轻轻地左右摇晃着,带起了微微的风声。S先生:“某君,邪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只是明显地比她弱,所以本能地觉得害怕。其实,看起来很可怕的存在,也可能有你所不知道的苦衷,应该想着要从苦难中拯救她。她对人类没有恶意,仅仅是强而已。她很寂寞。她想要和人说话,和人接触,被人看见。如果她想要杀了你,任何一瞬间都能杀了你。所以没有恐惧的必要。”某君:“…那、除灵…”S先生:“安心吧,我会为她诵经,使她早日成佛。我安排你到本山上住两个月。今天就这样吧。”少女不知何时隐去了,佛室里没有一丝声响。某君的烧也退了,感到格外神清气爽,心想S先生真是太厉害了。
于是,某君开始了客居本山的生活。大概是因为S先生打了招呼,和尚们对某君很客气,每天的生活虽然清苦乏味,倒也再没看见过黑发少女了,脖子上的伤也很快好了。尽管本山相当封闭,某君通过手机好歹也能和外界联络。两个月后,某君下山,想去感谢S先生。走到寺里,才听说S先生已经圆寂了,死因不明,据说样子挺吓人的。某君相当悲痛。和尚说S先生留给某君一封信,某君接过来,回到老家打开信封一看,吓得跪倒在地上。
某君亲启:这是S。某君收到这封信的话,就说明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很抱歉现在才告诉某君。当某君带着那个来到我面前的时候,其实我可吓坏了。那个不是我能对付的,或者说不是现代的佛法能对付的。那个不是去试胆之类招惹上来的,而是某君小时候不知不觉遇到的。这也是缘的一种。某君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吧。某君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会有一瞬间,某君会觉得太阳是黑色的。那个无法除灵。不过,我已经把她引到我身边来了。那之后就看造化了。至少,我觉得她对某君不会有兴趣了。某君你要坚强一些。而且,以后不能再去奇怪的地方了。就听我一句吧。对于我们僧人来说,能帮助苦难中的人们,就不虚此生。S
某君立即环顾周围。夕阳西下,天高云淡,没有黑发少女的影子,唯有群星无言地俯视着某君。
===解说:不可解的恐怖===本篇的真实是没有希望的纯黑。没有解决的办法,无法除灵,无法逃避,无法寻求庇护。并且,对于本篇中的恐怖之物,并没有本质上的解释。其究竟为何物,有何目的,有何理由,一切不明。虽然是比较传统的日本风格的怪谈,但其核心已接近克苏鲁神话的思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