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人鱼

更新: Sep 4, 2021  

I.实验室的一个傍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头没脑地,格林菲尔说。
“嗯?”格兰弗斯专注地低头看书,不时默念着什么写下批注,一会儿又端坐在桌前摆弄起量筒和五花八门复杂的药剂。碳化竹丝灯将傍晚慢慢铺开的黑暗驱散,持续明亮地照着堆满仪器文件的实验台。这件举世瞩目的发明横空出世至今才十年,一如他年纪轻轻就在学术上取得的惊艳成就。
格林菲尔清脆的声音固执地挤进他的书页,他不得不放下书和钢笔,回头看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格林菲尔摆了摆鳞片闪闪的尾巴,在水草和气泡之间爬上爬下,信誓旦旦地说。
“嗯……那么我在想什么呢?”格兰弗斯推了推眼镜,重新拿起搁在一边的钢笔,沙沙地在纸上演算起来。
“烤火,磨粉粉,玩小夹子……之类的,”格林菲尔晃晃脑袋,“你总在做这些。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我就是知道。”
末了,她还不甘心地指着那些烧杯和坩埚补充道,“连它们都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敢打赌。”
“你一定是想到水里来,或者让我上岸。”格林菲尔海藻般的长发在水中飘荡着,她钻出水面,卷曲的发丝湿漉漉地遮住了圆润白皙的肩头,蒙在她纤细的锁骨上。
“我才不上岸呢,也不让你到水里来。除非你放下你那些臭臭的玻璃瓶。”格林菲尔撅起了小嘴。琥珀色的夕阳透过象牙白的窗帘,像海潮的泡沫一般轻抚着她的脸庞。

格兰弗斯笑了起来,笑得拿不稳那些手稿,笑得像他上午振荡的那支试管。他起身来到水槽边抱起她,撩开实验口罩吻上她的额头,任凭她在怀中嬉笑闹腾,溅起的水花泼洒在白色的研究袍上。
透过被水沾染变得模糊的镜片,格兰弗斯橄榄绿色的眸子温柔而坚定地看着格林菲尔,口中再一次吐出美妙的誓言。
“不,亲爱的,它们不会知道。这世上只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保证。”
格林菲尔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II.海边的一个黄昏

黄昏,海浪,鲜红的泡沫,大片大片漂浮的死尸,与咸腥海水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哈啊!”格兰弗斯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颤抖的手指紧紧握着睡衣,把它在手中揪成一团,手心和胸前的汗水早已浸透了布料。格兰弗斯急促地大张着嘴呼吸着,静谧的卧室内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粗重地撞在床头柜上。
好一会儿,格兰弗斯才缓过神来,松开已经被揉成一团的睡衣,跌跌撞撞地拧开床头灯,扶着头下床。他来到厨房,从头顶橱柜里取出酒和玻璃杯,刚倒上就抬起手一饮而尽,又斟上一杯,小口啜饮起来。
早些时候,他总是梦到那个血腥的黄昏,每夜每夜。后来频率慢慢减少,但这噩梦显然还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最近又严重了,可能是太累了吧。格兰弗斯将下唇压在杯沿,不可抑制地回忆着。

对于他来说,或者对于整个学术界来说,金普斯顿科学院是一座真正的世界级思维殿堂。为了确保入学的都是真正的人才,科学院并不是每年都招收新人。
想要进入科学院,知识、才干、运气缺一不可。
科学院在五年前迎来了一批新鲜血液。年仅二十岁的格兰弗斯是当年最小的几个新人之一,斯文清秀的外表,严谨的态度与极其出众的头脑使他很快成为了科学院的风云人物。
从一开始对着绕口的学术刊物艰难地在知识海洋里求存,到以第一著作人连续独立发表论文,二十世纪爆发的进步浪潮没有掩盖他的光芒,反而将他不断推到最顶尖的论坛上,光辉万丈地走到人前。
他是金普斯顿十年以来最耀眼的一颗星星。
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格兰弗斯跟着教授和声名显赫的学者游历研究,在周围人的赞美和惊叹中不断破格晋升,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研究组长,并拥有了自己的实验工作室。一切看起来都正迈步走在阳光普照的道路上。
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格兰弗斯入手了一份资料中的寥寥几个片段。那是一份没头没尾的研究报告数据样本,看样子还停留在理论分析阶段。通过夹杂在附注里的几段含糊其辞的概述,一排尚未验证的公式和理论描述,格兰弗斯硬是靠着强烈的求知欲和过硬的跨学科知识储备弄明白了这份报告的论述成果,并为此欣喜若狂。
而这份报告最终将格兰弗斯从康庄大道上拉了下来,走进一条向着海岸蜿蜒的崎岖小路。

思绪像海浪一般在脑内翻卷回旋,格兰弗斯仰头将杯底残存的酒液饮尽。
若是重来一次……
酒精涌上过热的头脑,一切以实际出发的格兰弗斯头一次任由虚妄的幻想发散,考虑起数不清的“如果”。
我大概,还是无法拒绝这份来自深海的邀请函吧。
格兰弗斯洗净杯子,暂时把它搁置在流理台上。

二十一岁生日前夕,格兰弗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工作狂热中,利用职权没日没夜地穿梭于各个学院的私藏图书馆查找资料,又在图书馆的角落里把自己扔进无休止的演算。长此以往,他甚至被起了个科学院北塔图书馆的幽灵的绰号。
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镜片后那双橄榄绿的眼睛却比以往更为神采奕奕,映着太阳反出绮丽的光来。
“你在干什么?”备受冷落的兰德尔晃着一头金灿灿的凌乱卷发,在路上拦住了行色匆匆的格兰弗斯,神色委屈得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在忙。”格兰弗斯挥开兰德尔的胳膊,他总是这样,工作时专注得几乎不近人情。
“所以我就是问你在忙什么,”兰德尔撅起嘴吹歪挡在额前的一绺头发,“从大学起你就是个工作狂,我都习惯了。但你那时候也没像现在这样根本见不到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面对调戏格兰弗斯却是很习以为常,毕竟兰德尔就是这样说话夸张,大大咧咧的人。
他把目光从手上的文件里拔了出来,随手拍了拍兰德尔蓬松的发顶,“我从未爱过你,希尔蒂·牧羊·兰德尔犬。”
“……这太伤人了!你上个月才说我是寻回犬金毛!”兰德尔带着戏剧般的哭腔惨嚎一声,还想说什么时眼睛一撇看见怒气冲冲的副院长正朝这里赶来,一路还怒吼着。
于是兰德尔连忙把自己的三明治往格兰弗斯怀里一扔转头就跑,“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记得吃饭!回头再告诉我!”
鸡飞狗跳的声音渐渐远去,格兰弗斯看着手里堪称豪华地夹了五层肉与鸡蛋的特制三明治,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往图书馆走去。

演算草纸哗啦啦地散落一地,瘦得不成人形的格兰弗斯猛地从图书馆角落的桌前站起来,不顾自己碰倒了摞得高高的书本,不顾身后翻倒的椅子,不顾一切地在走廊里狂奔。
他的奔跑引来其他学生们的侧目,而他无暇顾及。
“人鱼是存在的。
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而且,而且我们甚至能够,得到它们,触摸它们,揭开它们的神秘面纱!”
格兰弗斯握着自己演算出来的初步结果冲进会议室,打断了里面的小声交谈。
院长和几位副院长,几位身穿蓝色军服的高大男子,以及在场的其他几位教授并没有苛责格兰弗斯的失态,也没有将他赶出去,反而在一阵思索过后,同意让格兰弗斯也加入了进来。
Mermaid计划。

然后,一切就那么发生了。
那个堪称惨境的黄昏边的海湾。
人鱼的力量和强烈到人类无法理解的排他性远远超出了计算预估的阈值,原本的捕捉最终演化成了战争般的屠杀。
格兰弗斯带着一身血腥和狼狈的焦黑色,怀中藏抱着气息奄奄的一只小人鱼,在一片不知名的海滩上停下了救生筏。汽油高爆弹和水雷连续引爆的幻听还在耳边轰鸣,他明明知道自己离那片地狱一般的海域已经相当遥远,但是他仍然忍不住一直回头望去。
场面太乱了,根本没有人有精力注意到他。
“疯了,真是疯了……”格兰弗斯颤抖着嘴唇,低声念叨着,不知是在说同事们,还是说自己。
眼镜的镜片已然破碎,湿透的额发紧紧贴在脸上,格兰弗斯浑身冒着冷汗,汗液与咸腥的海水一起裹着全身,橄榄绿的眼珠却亮得骇人,嘴角牵着仿佛惊吓过度一般神经质的微笑。在天色擦黑,惨白月光照亮已经发黑的海面时,格兰弗斯悄悄地逃离了。

“它,它真漂亮……”兰德尔瞪圆了眼睛,围着圆柱形的水槽不停打转,平时总喋喋不休的舌头几乎打结。
“是吧。”格兰弗斯推了推新配好的备用眼镜,面带微笑望着里面的人鱼。
人鱼依旧昏迷着,除了下颌的细小裂口战栗般紧张细弱地翕动以外一动不动,像迷失在那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我们得把它交给院长,这太神奇了,难以置信!”
格兰弗斯眼神一凛,“你说什么?”
“我……?”
“我们把它害得还不够吗!连它的生命也要夺走?把它交给科学院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你还有良心吗?我们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就是为了让我们成为这样的杀人凶手吗!”
“我…”兰德尔被一番劈头盖脸的训斥弄得懵了,局促不安地摸了摸鼻子,“……嘿,再怎么说,杀人凶手这个词也太…它又不是人。”
“出去。”
“……啊?”
“你给我出去,兰德尔。”
“你竟然,”兰德尔猛地摇摇头,满脸不可置信,“你为了一条鱼要和大学同学翻脸是吗?我走,我就走是了。”
格兰弗斯背对着大门,头也不回。
“我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但你瞒不了多久,你心里应该清楚。就算这是完全个人的实验室也一样。”兰德尔紧握着门把低声说完,轻轻扣上了门。
落锁声响起,兰德尔直跑到楼道尽头,才脱力地沿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把一头凌乱的卷发埋进臂弯里。

也许那时候我该道个歉的。
不过,那也太晚了。
反正兰德尔也不会介意,他总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格兰弗斯耸了耸肩。
这世界欠她太多了,无人可以例外。

III.塔顶的一轮斜阳

我得,得给格林菲尔做顿早餐。
格兰弗斯深深呼吸了一口。书房里的墨汁混着海风的气息,还掺杂着别的气味,终于使他平静下来。
“砰!”
双手还是不稳,格兰弗斯不慎碰掉了桌上的小烧瓶,他慌忙把即将滚落的瓶子按住,却发出了更大的声音。
格林菲尔尾鳍一摆,悠悠醒转沿着水底爬上来,手臂搭在水槽沿上,翘着手指揉起了眼睛。
“早上好,格兰弗斯,几点了?”
“我,我很抱歉,吵醒你了,亲爱的,”格兰弗斯稳了稳心神,把桌子收拾好,转过身无奈地笑笑,“早上好。”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没事,亲爱的。”
“真的吗?”格林菲尔皱起鼻子,耳鳍不太高兴地上下摆了摆,尾巴在身后一拍,溅起一蓬水花来,“撒谎可不是好事。”
“我真的没事,你瞧,我好着呢。”格兰弗斯扑哧一声被逗笑了,她闹脾气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打算做早餐了,你想吃什么?”
“嗯——”格林菲尔把脸贴在手臂上认真地思考了一阵。
“培根!”
“明白了,我的小公主。”

她实在是,很像个人类。
格兰弗斯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锅里的牛奶。
像到我甚至无法用“它”来形容她。
是我把她带回来,教成这样的。她是个聪明的孩子。
四年的时间一晃即逝。我亲眼看着她从一尾懵懂的人身鱼苗,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异形少女。
人鱼的生长周期十分奇特,至少她是这样,残余的资料太少了,也许人鱼早已经灭绝了。
海洋一般的头发,在黑夜中熠熠发光的眼瞳,散发着贝壳般珠光的滑腻肌肤,还有那尾波光粼粼的闪耀鱼尾。
她也许是世界上最后一尾人鱼了。
而我,作为一个人类,把她养在这里当成自己的……的什么呢?
宠物?恋人?女儿?亦或是……只是为了弥补她,给她一个家?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沸腾的奶泡咕嘟咕嘟地破裂,厨房里溢满甜腻的奶香。格兰弗斯强自镇定下来,夹起两小块方糖,投入奶锅中。

她起初很不适应,发出奇特的娃娃鱼一般细小的呜咽声,后来喉咙渐渐打开,哭泣变成鲸歌一样悠长哀婉的声调,带着来自深海的回响。那声音凝重得如有实体一般从她喉中涌出,在玻璃壁上撞得粉碎,传到我耳中时,就算只有沉闷的细微声响也如夺魂摄魄。
她哭个不停,口鼻溢出青蓝的血液,把整个密闭水槽染得脏污不堪,我只好一次次地给她换干净的海水。好在,为了这个计划的前期筹备,实验室里引了一道海水管道,我们有很多海水。
她整夜整夜地哭着,蜷缩在水底,不安地搂抱着自己。我在实验室里睡了很多天,隔着玻璃安抚她,徒劳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厚重的玻璃。
Mermaid,Mermaid。我在舌尖品尝着这个软糯娇憨的动人词汇,直到口中充斥着倒灌的海水,鲜血淋漓。
是的,在一个满月的晚上,当莹润如灯的月光又一次照在她的脸上,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进入水槽中与她待在一起。我抱紧她,她猛地睁开眼睛,开始挣扎,尖细的牙齿几乎咬穿了我的手臂。我一次又一次地吐出肺里的空气,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已经开始窒息,但我舍不得放开她。
终于,她安静下来,沉睡在我怀里,我的血液与她的交织,弥散在海水里。伤口很疼,当我擦拭着湿漉漉的镜片的时候,心里却一直重复着适才的幸福感。
从那以后,我便时常到水里与她待在一起,她从一开始的剧烈反抗,到认输一般僵硬地承受,最后终于在某一天,她主动地靠进了我的怀里。

IV.后来的一间电话亭

格兰弗斯把自己完全投入了研究中,实验室窗户的正对面就是塔型的图书馆,夕阳爬至塔尖又坠落的光景,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格兰弗斯最熟悉的景色。
关于人鱼的工作超乎想象地艰巨,超高强度的工作常常使格兰弗斯头晕目眩,但自从格林菲尔接纳了他,工作的时候便经常伴随着深海的歌声,无论数据多么繁杂,资料多么晦涩难懂,只要格林菲尔的歌声一响起,混合着那股特殊的沁人心脾的香气,格兰弗斯烦躁的内心便渐渐安定下来。
格兰弗斯曾经在工作之余爱去市里的博物馆转上一圈。他偏爱那些陈列着史前生物的展馆,一个又一个生命的奇迹从漫长的岁月之河中凝聚成化石和标本,在博物馆静谧的空气中闪着肃穆的光辉。
但格兰弗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解说员,博物馆不知为何,对于解说词的更新换代并不及时,比如人鱼,他们总说人鱼已经灭绝了。
她没有灭绝,就在我的实验室里。可这是机密,我无法告诉任何人。
格兰弗斯扭头离开了博物馆。
在第三年的冬天,由于资金及政治上的一系列问题,Mermaid计划被叫停了。
Mermaid计划终止后,格兰弗斯没有收到处理格林菲尔的指示,于是,他便自作主张地把格林菲尔带回了家,安置在几乎占据了整个书房的水槽里。
她是那么美,和她待在一起这件事本身便可以夸张到惊心动魄。难以想象,他们曾经想要解剖她。
格兰弗斯扔掉了先前所有有关生命学科的研究论文和成果,那些愚蠢的结论和试验与这个“美”的概念具现化的鱼尾相比,简直恶俗不堪。格兰弗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绕了如此大的一个圈子去寻找和论证,她明明就在自己的眼前!
格林菲尔学会了说话,甚至渐渐更改了食性,变得越来越像个人类。格兰弗斯教她一些古老悠扬的歌谣,人类的语言经由人鱼的歌喉加工再造,听来无比迷人。
而格兰弗斯由于过度疲劳地工作,身体抱恙,渐渐从研究一线退了下来,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准确地说,和格林菲尔待在一起。
格林菲尔变得很亲人,总是粘着格兰弗斯不放,但对于她认知中的陌生生命体,都表现出极强的恐惧和敌意。
格兰弗斯完全放纵了她的任性。他剪断了电话线,用油漆和报纸把整个屋子所有的窗户一层层糊死,那些愚蠢的人和事有什么资格来瓜分他们依偎在一起的时间呢。
兰德尔终于在一天深夜敲开了格兰弗斯家紧闭的大门,阴沉潮腐的尘土伴着呛人的浓烈气息钻入鼻腔直冲大脑,面前格兰弗斯眼窝深陷形容枯槁,与刚进研究院时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兰德尔劈手要夺格兰弗斯手里的烟枪,格兰弗斯侧身一挡,眼中冰冷浑浊的光刺得兰德尔浑身一抖。
“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快让开!”兰德尔也急了,冲上来一把抱住格兰弗斯的腰往房间里撞。
格兰弗斯猛地一脚把兰德尔往门外踹去,却踢了个空。还没来得及挺直腰伸手关上门,他便栽倒在兰德尔怀里,抽搐着蜷缩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向外呕吐着深蓝色的腥臭液体,犹如凶恶的海潮从他的胸肺里倒灌而出。
兰德尔脸色煞白,但他脑海里回荡的另一个声音却更加尖利刺耳。他抱紧格兰弗斯嘶吼着撞开书房的门,随着碰咚一声巨响重重地跌倒在书房里咸湿冰冷的地面上——满地都是水,来自深海的给养。
兰德尔抽动着鼻尖,猛地抬头。
“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兰德尔惨笑着,倚着墙壁捂住面颊,似哭似笑。
自以为爱情能挽救一个疯狂的人,但普通人类的情感在鬼魅一般的未知面前渺小如斯。他亲眼看着偷偷爱恋着的格兰弗斯狂奔向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喂,麻烦您尽快来好吗?麻烦您尽快来好吗?是的……是……”清洁工将背靠在电话亭的玻璃墙上,抖着身体和嗓音,眼神不断看往那扇仍然在向外淌出腥臭液体,隐隐从中传出疯狂的嘶吼与笑声的门。
“麻烦您尽快来好吗?地址是……”

1908年,冬,Mermaid计划由于一直无法找到实验体能够接受的饮食,随着实验体耗尽全身最后一丝能量后安静的死亡而终止。
1909年,春,清洁人员在主要负责人家中发现大量致幻类药物,以及一具疑似人鱼的骸骨。
1910年,深秋,病房中的生物化学前沿科学家格兰弗斯·诺特菲尔德带着奇异的微笑死于致幻剂戒断反应,年仅二十五岁。

于湖之下

格兰弗斯轻轻转动门把手,进入书房。
人鱼。
只有在童话中才会出现的奇妙生物。会化作泡沫消失的奇妙生物。
在从前,不,就算是现在,说出来也很让人难以置信。
格林菲尔睡在水槽里,水草遮住了她的一点面庞,发丝间的耳鳍不时可爱地摆动一下。
她没有化作泡沫,也没有消失。
随着她耳尖的摆动,格兰弗斯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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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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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m'latgh lloig守
成员
1 年 前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个大失败的图很灵动哈哈哈,所以最后这有没有可能又轮回一次呢?有一种调查员导入的感觉

彼方鸟
成员
2 年 前

话说社长什么时候搞个关注系统就好了()

长风hpb
成员
2 年 前
回复给  彼方鸟

可以关注呀!

长风hpb
成员
2 年 前
回复给  彼方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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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社编辑
管理员
2 年 前

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粉丝了,收下我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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