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海岸边上的灯塔吗?”
在温暖的酒吧里,一个衣着褴褛的老者突然坐在我的身边。
“你来到这里应该看到了吧,就在镇子的西面。”他提着一瓶烈酒,喝了一口,重重地砸在吧台上说到。
酒保自顾自的擦着手里的酒杯,显然已经习惯了老者的举动。
“这里曾经是波罗的海上的港口,从北冰洋上运往欧洲的船队都会经过这里。那时候远比现在要热闹,白色的船帆遮蔽整个港口,无数的货物运到这里,又被运往别处。”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淡淡的红色,表情好似正在回忆着那充满荣耀的时代。
“我在那时就是灯塔的看守,这是从我爷爷那里传下来的,他传给了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又传给了我,我的家族保证着这座灯塔百年间未曾熄灭。”
“这真是一个好的工作,我为此而感到无比的骄傲,可惜的是这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老者不断的往自己的嘴里灌着烈酒,看他的样子恐怕平常就是如此的酗酒如命。酒保摇了摇头,似乎这类事情早已司空见惯。
“有人说是因为战争,有人说是因为政治,总之船不再来了。原本繁华的街道变得荒凉,拥挤的酒吧变得冷清。那是一个大萧条的时代,我的父辈从未见过的时代。”
“而他们遗留给我的那份骄傲和荣耀成为了毒药。当所有人都慌乱的逃离时,只有我拒绝醒来,守着过去。”
“我崇尚那个时代,不愿和他人共伍。我将自己锁在塔里,终日与孤独相伴。我维持着灯塔里的亮光,幻想着有一天还能看到那千帆尽过的画面。”
“年华一天天流逝,我的心也跟着慢慢沉寂。我开始祈祷,想要从精神层面得到慰藉。我向各种神明祈祷,无论是久远的还是新兴的,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盲目的相信总会有神明回应我。”
“最终有一个声音回应了我。”他的右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我想他可能因为大量饮酒而伤害到了神经。
“同样孤寂的灵魂回应了我的呼唤,在那里,我找到了慰藉,找到了可以为之倾尽一生的目标。我狂热的寻找着,那隐藏在厚厚灰尘下的古老词汇;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妄图发出那正确的声音。”
老人突然沉默了下来,开始抽泣,转而又突然嗤笑。
“人类怎么可能发出那声音,是啊,我是知道的,就算是最为睿智的先知也不可能发出那声音,只能模仿近似的词语。就算我吃下再多的药剂,翻阅再多的书籍也只能发出那古老的希帕波利亚语。”
突然他的声音透出一股狂热。
“我想要改变。我想要窥探那被掩埋的历史,了解那早已被人忘却的知识。我需要接触那些神秘的存在。我在午夜的灯塔上呼唤那月光下的漆黑之影,在孤立的礁石上呼唤那深海的丰饶之主,在昏暗的灯光下古老的灵魂与我交谈,在冷寂的墓园里倾听那坟墓里传来的吠吠之声。”
“可是,我得到的回应并不能使我满足。”
他的声音开始低沉,不住的往自己的嘴里灌酒。
“我想要离开,想要追寻更广阔的天地。父辈的荣耀成为了我的枷锁,而我渴望挣脱这个枷锁。”
“或许,在我幼年的时候就憧憬着,憧憬着乘上那传奇的阿戈尔。”
“在梦里,我看到了一艘巨大的白色帆船。它的桅杆就像是世界树的树干,船身像山岳一般,两边的船桨像是蜈蚣的腿。”
“我乘上了它。站在船头,闻着白橡木的清香。我看到上面的船员都如同神话里的人物,他们欢笑着,他们歌唱着,喝着烈酒跳舞。”
“我也加入了其中,发出了孩提时的笑声。”
“我们穿过一座又一座的岛屿,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冒险。我们有时在孤岛上欣赏美丽的风景,有时在喧嚣的酒吧里畅谈旅途的奇闻,又或在温柔乡中感受情人的温暖。”
“但我们从未停止前进,停止找寻一个目标。我曾询问过他们旅途的终点,他们总是说:‘会找到的,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我也满心期待着,期待着终点的到来。”
“但是……我背叛了他们。”
他又喝了几口酒,似乎沉浸在难以置信的回忆里。
“在一天的清晨,地平线上升起了白色的浓雾,周围的温度开始变冷。船驶进了那片浓雾,没有人掌舵,但还是在前进。所有人站在甲板上,看着船头的方向,我也在其中,因为视线的方向就是我们苦苦追寻的终点。”
“我们拨开云雾,一座直插云耸的冰山矗立在面前。我们走下了船,站在冰面上。”
“首领告诉我们:‘古老的伊基尔斯已经到了,它承载着我们伟大的主人。’所有人在他的带领下迈上了台阶,做着祷告,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走上山去。”
“我们走过了长长的台阶,到达了一座带有穹顶的圆形大厅。在中心的圆台上,我看到……”
一种极度的恐惧感正在从他的身体上蔓延而出,心脏都因为惊骇骤停了一下。他哆哆嗦嗦的端起酒保送来的酒杯,艰难的喝了一口。
“一个丑陋而不洁的生物盘坐在那里。他有着像是一只肥大的白色蠕虫的外形,但体型却比海象还大。那半蜷曲的尾巴和身体中段一样粗,身体前端向上抬起。它有一个模糊的面部,其特征与任何陆地生物和海洋生物都不同。白色的嘴不停地开合,里面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随着面部不断地从圆台的一边摇摆到另一边。眼窝离浅浅的鼻孔很近,其中没有眼球。一团团眼球状的血珠不断从眼窝中涌现,随即破裂、滴落,在冰面上形成两堆石笋状的黑紫色物体。 ”(´<_`恕我笔力有限,只能照抄原版。)
“靠近王座的人俯首跪拜下去,按照那蠕虫眼中的血珠滴落的节奏进行礼拜,每次跪拜其嘴巴开合一次的时间,以此献上自己的崇拜。”
“当所有人都献上了自己的礼拜和宣誓之后,祭献开始了。”
“人们用身体作为祭品,被蠕虫吞噬,一个一个。我默然的跟随着队伍走着,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消失,最终我走到了王座前。”
“我单膝跪下,一个古老而熟悉的声音在我脑中响起:‘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任务,我的孩子。现在你将与我一同分享那无上的荣光’。”
“我抬头看着,一张白色的大嘴向我袭来,我的身旁跌落着一颗颗眼球状的血珠。”
老人又沉默了,不久才发出声音。
“我逃离了,不知名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那是求生的欲望。我慌乱的推开人群,连滚带爬的逃离了大厅。”
“在我的背后传来了震天动地的怒吼,那声音直刺人的灵魂。没有人阻拦我,他们只是回头看着。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看到他们惨白的眼睛和刺骨的寒冷。”
“最后,在逃离时经过首领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的话。”
“你已经无法逃离,你已经做下了那禁忌的七重礼拜,发下了那可憎的三重誓言。烙印刻在了你的灵魂上,连死亡也不能更改。”
“他高喊那禁忌的名字。”
“每当此时,我都会从梦中惊醒,他的声音就像梦魇般久久不能散去。”
随着他故事的完结,酒吧里温暖的气氛又回来,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故事大概会在某个不入流的杂志上刊登。老人也在喝了几杯酒后慢慢的恢复了过来。
“很感谢你,年轻人。在这个镇上愿意听我这个糟老头子说故事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他伸出手想要和我握手。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脱下带在手上那厚厚的皮质手套,握紧了他的手。
他一定感受到了一阵难以忘怀的寒冷。
我俯下头在他的耳边,轻轻的用着那古老而悠长的声音,用那早已被遗忘的希帕波利亚语说出了那伟大的名字。
“日列姆·夏伊科斯”
我想他的眼中定能回复往日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