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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

更新: Oct 1, 2021  

酒吧

你阴差阳错地走到了这间酒吧里。
你并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进到这里来的。你回想了好一阵,只能模糊地记起自己看到了一家招牌奇特的酒吧,虽然你很少喝酒,但你觉得自己似乎在门前已经站了很久,出于礼貌,你推门而入。
这酒吧有一块看起来像会动的巨型水母的招牌,还有一个不太好发音的名字——至少你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读它。也许是自创的单词,很多店铺为了吸引眼球会这么做,你想着,听见门沿悬挂的风铃相互碰撞的声音,那声音不像是金属,反倒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柔软?你捏了捏眉心,环顾着酒吧的内里。
你似乎是唯一一个顾客,除了进门时的门铃轻响和轻微的咯吱咯吱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这里甚至连助兴的音乐都没有。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木质桌椅,却并不显得逼仄,木吧台背后是高得几乎顶出天花板的酒柜,摆满了你看不出内容的瓶瓶罐罐,而穿着衬衫与马甲的酒保正背对着你,摆弄着什么。你正要开口,他便转了过来,于是你知道,那种咯吱咯吱声来源于他手中正被绒布擦拭的玻璃杯。
“欢迎光临……哎呀,是一位普通的先生,今天门开在了这里?”
他操着一口有些低沉的醇厚嗓音,不算太热情也不生硬地招呼着你,你点点头,拉开吧台前的椅子坐下。你发现,这椅子摆放了十分舒适的坐垫,它包裹着你的身体,让你深陷其中的同时却又不至于腰椎疼痛。事实上,被最近的湖泊环境问题搞得焦头烂额的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问候了你几句,接着询问你想来点什么,不怎么喝酒的你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含糊地交给他来决定。这是一个健谈的酒保,你想,说不定他的手艺和他的谈吐一样好。他答应了一声,转头在那座高大的酒柜前忙活起来,不时传出一些玻璃器皿相碰、菜刀撞击砧板,甚至火焰炙烤的声音,你甚至模模糊糊地听到了一两声细微的尖叫。
你可能是太累了,你想,这间酒吧里弥漫着一股清淡而好闻的香气,让你许久没合上的眼皮变得有点沉重,你放松身体,把自己扔进靠背椅里。
气氛一时有些沉闷,你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应该与他聊一下这间酒吧的名字,也有点想谈谈这间酒吧的奇怪招牌,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说“今天”门开在这里。或者,在这个谁也不认识谁的地方,你可以小心翼翼地发一点牢骚,抱怨一下你手头不那么顺利的工作,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该死的淡水湖最近堆积了那么多的垃圾,你不得不搞清楚原因,然后写出一份让所有人满意的报告。
但你有些拘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用指甲轻轻刮蹭着吧台的木质桌面。这桌面似乎使用了有些年头了,表面该有的木瘤与纹路已经被磨平,只剩深层的细小纹理像化石一般镶嵌其中。你反反复复地挠着它,发出沙沙的声音,直到一杯酒“咚”地摆到你的面前。
“Pipe Dream,梦幻泡影,三份来自芬大陆的道尔基精酿,两份多明尼亚自产斯莱卡,一份自酿百利甜。佐料为梦幻水母的神经丝与恶魔鱼的血。嗯,考虑到你脸色有些苍白,我没有在其中加入太多的深海结冰。”
那位酒保报了一串你根本没听过的地名和酒名,还有一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配料,分明每一个字都是你认得的,但你一时间无法在脑中把它们组合起来。你看了看在大橡木桶边打了个酒花自己小酌起来的酒保,有些怔愣地端详起这杯摆在你面前的鸡尾酒。
它看起来非常漂亮,漂亮得有些不像是酒。锥形杯中,层次分明的酒液深蓝而透明,底部是淡绿色的,有些细小的气泡从中漂起,而顶端则有一些浅金色的光点在其上浮动,让你联想到静谧的海面与夜空。
你狐疑地询问他,这是什么。
而他向你眨了眨眼,摆了摆手,又微微鞠了一躬,“您可以亲自尝试一下的,亲爱的客人先生,这会是您喝过的最好喝的东西,我向您保证。”他的头发随着动作翻飞而后落下,挡住了眼睛,你看到他依旧挂着友好而亲善的笑容。
你一向不是个善于拒绝他人的人,不然你也不会接下这份根本没人想做的工作,你暗自叹了口气,嘴唇贴近杯沿,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你感觉到带着甜味的星辉在你唇齿间旋转……好像不止在嘴里,你发现那些星辉跳在吧台上,跳到了你的鼻尖上,在你的指尖与肩头起舞。
酒吧暖黄的灯光像是夕阳,又像是面包房里的烤箱,暖融融的香气烘烤着你,让你疲惫的神经放松下来,你似乎叹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总之,你一口一口地接连喝着酒,直到锥形酒杯很快地见了底。
什么破杯子呀,这么小。你咂了咂嘴没来由地想,或许你还将它说出口了,酒保轻轻笑出了声,收拾了被你不小心碰倒的酒杯,贴心地把你悬挂在椅背上的大衣递给你。你不太记得自己有没有道谢,但你总算还能搞清楚方向,你有些脚步虚浮地推开大门,摸了摸鸣响的风铃,走了出去。
冬夜的冷风让你沸腾的脑子冷静了些许,你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散着步,不时停下来扶着冰凉的路灯柱子歇息一会儿。黯淡的路灯让你有点头晕,那些甘甜而香醇的鸡尾酒在你的胃袋里缓缓流淌,你能感觉到它们渐渐升起了温度,让你的肚子变得温暖而饱胀,像是一顿美餐。这有点太多了,你模糊地想着,觉得有点想吐,于是你拐进一道巷口,扶着墙壁弯下腰,喉咙荷荷地发出嘶声,什么也没吐出来。你打了个嗝儿,好像好些了,便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但你最后又走回了湖边,十字小巷,那家酒吧所在的路口。你感觉自己快睡着了,奋力摇了摇头,拖着开始变重的双腿往湖边走去。你一向是个不得不为了工作疲于奔命的人。
漆黑的湖水拍打着岸边的垃圾,扭曲纠缠的铁丝、不断蠕动变形的塑料袋、伸展着触肢的家具等废物堆在湖边,四周的蜷缩灌木和血红野草更是为此处添上不安之感。一旁的酒吧门口,紫色和蓝色的霓虹灯投下不可名状的怪异光晕,酒吧里隐约传出从未听过的诡异音律,像是老妪的低泣,又像是什么走调的摇篮曲。你心头感到一丝惶恐,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小声笑起来。
似乎时间在一瞬静止了,湖面宛如磨光的漆黑银镜,反射着天空中浩瀚的宇宙。低头望向其中,你看到了无数盘踞潜藏在星辰背后的未知恶意。憎恨与痛苦的不定形存在招摇着宛如菌类的头颅和恶魔般的羽翼,似乎等待着你投入其怀抱。联系愈加紧密,万物无法摆脱的强力吸引袭来,痛苦的小镇在你身后拉伸远离。你混沌的脑子思考不了更多,纵身一跃跳入那无尽的未知,在静谧的湖水中陷入彻底的长眠。
你回过神来,大口喘气,发现自己还坐在酒吧的高背椅上,锥形酒杯好好地摆在你手边,而那个有着湖绿眼睛的酒保正拄着吧台看着你。
“这,这……”
你感觉到自己好像出汗了,好像刚刚那些腥臭而黏腻的湖水带着不干净的东西湿漉漉地挂在你的后背,你想出声询问,但舌头仿佛打结一般。你只好用力睁大眼睛,试图表露出你的困惑与惊慌。
“嗯,这种酒会让品尝它的食客拥有一个好梦,所以您刚刚是梦到了什么美丽的事物吧?哎呀,请放心,我们一向很注重保守秘密,不会说出去的。当然了,也有一些羞赧的客人会不好意思把梦境分享……”
酒保依旧挂着和善的笑容,嘴唇开合,你看见他的舌头在其中翻卷,发出一连串漂亮花哨的卷舌音。你来不及把他的话听完,抓起外套慌张地夺门而出。
你甚至没有看见他在你身后收回了被你用过的杯子,抽出胸前口袋中的绒布细细擦拭。
你好像忘了给钱,但你已经不记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等你事后想起来并为此担惊受怕了一个星期,你所以为的厄运也并没有降临,反而让你自己做了好几晚噩梦。
至于珀纳斯湖的湖底到底有什么,上帝保佑,你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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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年 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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